當天傍晚，翠花娘子和莊雪又如同做賊般偷偷溜進了縣學，葉雲昭則恰恰相反，正大光明地推門而進。
隻是，她剛一進門，翠花娘子連忙擡手将她拉進院門，立即關了門，憂心忡忡地問：“葉縣令，你怎地這麼不小心？讓别人瞧見了不好。”
葉雲昭讪讪一笑：“下回一定注意。”
她轉身往院子裡走，縣學外頭這一排大些的書屋不變，以後還留給夫子當學堂，于是，她在前面引着二人往縣學東側的小院走去。
此院不大，原先是縣學夫子喝茶休息的地方，可陵南縣如今哪有夫子。正巧院中有一間小竈屋，所以葉雲昭打算将此地改成技藝院，專門教授成年女子技藝。
今日白天，葉雲昭早已尋了兩個衙役将東西挪了個位置，院中也清理幹淨，看着倒有幾分鬧中取靜的韻味。
“以後我就在這裡教你們做糕點。”葉雲昭道。
二人點頭如小雞啄米，瞧着十分乖順，翠花娘子臉紅了紅，開口道：
“葉縣令，我和雪娘商量好了，我去嶽州城擺攤賣水晶糕，她做貨娘，四處叫賣。”
縱使是翠花娘子這般潑辣爽利的女子，說出這樣一番話也羞紅了臉。
在場的三人，誰人不知挑着扁擔叫賣的辛勞？如今她這樣說來，生怕葉雲昭覺得倒是她投機取巧，欺負莊雪。
“這是你們商量的結果？”
翠花娘子忙回答：“正是正是。”
葉雲昭微微颔首，笑着道：“原本我就屬意這樣分，在嶽州城的雜市擺攤定然要交些銅錢做抵押，雪娘你如今的情況，并不适合，你萬萬不能因為此事同翠花娘子心生嫌隙。”
聞言，翠花娘子眼眸閃動，她沒想到葉雲昭竟然沒有生氣，心中更是歡喜，怎麼瞧都覺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縣令！
莊雪擡眼看着葉雲昭：“葉縣令，我曉得，做貨娘是我主動跟翠花娘子提議的。”
她說着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眼角含淚：“往日我常常去山上摘野果，山路于我而言，有何可怕，如今憑自己的雙手賺錢，我自然實打實地欣喜，怎會同翠花娘子心生嫌隙，我感激你們還來不及。”
葉雲昭輕撫了幾下她的後背，輕聲道：“雪娘，往後的日子好着呢。”
一旁的翠花娘子見莊雪眼含淚光，大大咧咧道：“雪娘，你忘啦？咱們以後可是要在城裡買鋪子的人，到時候你就是莊東家了，哈哈哈哈。”
“莊東家？莊東家？”
翠花娘子伸手往莊雪腰間去，又開口故意打趣，直到見莊雪破涕為笑，她才止住動作。
“好，王東家，莊東家，以後你們置辦了鋪面，可别忘了陵南縣的老百姓呀！”葉雲昭揶揄道。
翠花娘子端着掌櫃的架勢，好似在空中撥弄了幾下算盤，故作高深道：“葉縣令所言極是～”
說完三人笑作一團，遠處紅霞滿天，清風徐來，吹落了院中高樹的枯葉，真正的秋天終于來了。
因為地蘿蔔的漿水特殊，隻需要輕輕淘洗兩遍即可，三人把木桶中的濁水倒去，将木桶底一層厚厚的“白面糊”攤在鋪了荷葉的竹籃裡，隻待明日曬成幹粉，才能開始制作水晶糕。
将要離開縣學時，翠花娘子問道：“葉縣令，方才你說的那個什麼抵押，是何意？”
這個純粹是葉雲昭的猜測，現代社會有攤位費，古代沒有麼？
葉雲昭不信，自古以來便實行重農抑商的政策，若是商人那般輕易賺錢，怎麼抑商？單單憑借普羅大衆對商人的鄙夷？更何況尋常百姓都有數不清的賦稅，面對頗為富裕的商戶，想必隻會更多。
“這個我也不大确定。”葉雲昭想了想，“你别擔心，過兩日我要去嶽州城一趟，屆時我替你打聽打聽。”
“葉縣令你要去嶽州城？”翠花娘子笑着道，“不如我跟你一起去罷，正好我要置兩身冬衣。”
翠花娘子想的明白，葉雲昭身為縣令，去嶽州城可以騎小毛驢呐！自己同葉縣令一起，難不成她忍心看着自己走山路？
再者說，她本來就打算下個月去嶽州城置辦兩身冬衣，如今不過提前幾日，提前幾日而已……
葉雲昭驚訝望着她：“這麼早就置辦冬衣？”
雖說這幾日天氣涼爽，但離冬日還有三個月呐，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翠花娘子背上自己的背簍，一邊說一邊跟着葉雲昭、莊雪往縣衙走：“嗐，葉縣令，冬衣就得早早置辦，若是等到冬日天冷了，你不曉得那些黑心肝的掌櫃要價多高！”
葉雲昭身旁的莊雪聽得津津有味，她還是閨閣姑娘時，冬衣都是爹娘置辦的，後來嫁了人，連飯都吃不上，不必說冬衣了。
再加上翠花娘子性子潑辣爽利，沒有小女兒的嬌羞，講得是繪聲繪色，惟妙惟肖。
于是乎，莊雪傻乎乎地問翠花娘子：“那夏天買豈不是更便宜？”
“诶～此言差矣，你們知道為何麼？”
莊雪搖搖頭。
葉雲昭道：“物以稀為貴。”
翠花娘子一臉驚歎，忙豎起大拇指：“正是！冬衣需要什麼？自然是棉花呀，掌櫃說了夏天沒有棉花，若是夏天想置一身冬衣，須得以三倍的價格買呐。
所以啊，秋天買再合适不過，貧苦人家覺得夏衣還能禦寒，不願意花錢去買，棉花又多多地送到了嶽州城，因此這段時日置辦冬衣最合适。”
翠花娘子說得頭頭是道，是個天生的掌櫃坯子。
葉雲昭想了想蠶糞的事，若是芳娘說動了绮羅坊的東家，她總不能讓人家便宜賣給自己的同時，再雇個牛車拉會來吧……
倒不如牽兩頭驢，綁上幾個大竹簍，自己把蠶糞拉回來，即使沒談攏，空着竹簍回來又如何？反正葉雲昭沒什麼損失，最差就是再想法子解決西鄉的麥苗情況嘛。
想清楚這些，葉雲昭反而十分感謝翠花娘子這個時候提議和自己一起去嶽州城。
最近韓縣丞忙着監督流民開荒，還要教那些外鄉人使用三腳耧車，孫甯則是日日在紅淤河旁研究龍骨水車，劉麻子更不用說，負責陵南縣的日常巡查已是大事。
和自己一同去嶽州城的人，還真是非翠花娘子莫屬了。
“好，那後日清晨我們在城東門處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