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擡眼笑道:“能幫到娘子,我心歡喜。”
二人前後腳走近一間頗為奢華的屋子,芳娘擡手扣門:“東家,人我帶來了。”
裡面有人悠悠開口,嗓音缱绻:“快将貴客請進來~”
芳娘推開門,示意葉雲昭進去,她則是退至屋外關了門。
屋内點着熏香,上座是一位眉眼英氣十足的娘子,聲音面貌實在算不得匹配,葉雲昭有些意外:“見過東家。”
绮羅坊東家笑道:“聽芳娘說,娘子想要收購蠶砂?”
葉雲昭點頭。
“你可知蠶砂價格昂貴,不知娘子錢帶夠了麼?”
葉雲昭輕笑一聲,拂衣坐在一旁的紅木圓凳上,自顧自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她端起白玉茶盞,用茶蓋斜拂茶水,小酌一口,歎道:“翠螺雪芽,好茶。”
上座的東家見葉雲昭如此氣定神閑,有些摸不清頭腦:“娘子……”
“绮羅坊蠶砂繁多,屯放時間那麼久,東家難道不嫌它……有味道麼?”
“你怎麼……”绮羅坊東家脫口而出,出口便知不妥,忙轉換口風:“蠶砂隻有清香,我為何要嫌?”
葉雲昭側目:“東家不好奇我為何知曉绮羅坊蠶砂情況?”
她自問自答,信口胡謅:“因為前些時日,我家大娘子在绮羅坊置的長衫有異味。”
“不可能!”東家猛地站起身,“你休要信口開河!”
葉雲昭面色未改,端起茶盞,輕吹兩下:“東家不信,隻管派人去瞧瞧就是。”
她這般氣定神閑,绮羅坊的東家反倒落了下風,急忙喚人去瞧,不多時,派去的小丫鬟跑了進來,在她耳畔輕言幾句。
葉雲昭自然也在仔細觀察,瞧出她眉頭微動,才緩慢開口:“按理說,存放太久的蠶砂我是不大想要的,隻是大費周章來了,自然想和東家交個朋友,我幫東家處理,東家賣我個低價,豈不是皆大歡喜?”
绮羅坊東家半晌沒有開口,後來不知想了什麼,咬了咬牙:“那我給個誠心價,權當與娘子交個朋友,每斤三文錢,娘子覺得如何?”
葉雲昭蹙眉沉思,好似糾結:“成……”
她面上痛心,心裡卻很是歡喜,蠶砂屯放時間過久雖有淡淡的異味,但反而減輕了葉雲昭的麻煩,不需要再發酵,直接撒進田地就好!
绮羅坊東家招招手,又進來一個小丫鬟:“娘子跟着她去瞧瞧。”
又對着小丫鬟道:“清荷,尋個大些的拉車,讓後院的小厮給這位娘子送到府上。”
“是。”
還有牛車!
葉雲昭有了精神,連忙起身道謝:“多謝東家,到了府上我将銀錢包給二位小厮。”
跟着小丫鬟左拐右拐,來到一處庫房門前,葉雲昭跟着她進了屋,才發現蠶砂與自己見過的不大一樣。
她上輩子扶貧的農戶家裡養過春蠶,數量不多,蠶砂便是篩出來的“小黑米”,眼前的蠶砂與葉雲昭記憶中的截然不同。
些許斷蠶絲和桑葉梗交錯,瞧着軟綿綿的,裡面混着數不清的蠶砂。
簡直就是上好的肥料!繡坊看不上斷蠶絲,但可以拉回去尋五六個農婦挑揀出來,葉雲昭打量了下屋内堆砌着的蠶砂窩,估摸着能攢出一件薄薄的蠶絲小襖。
她面上故作嫌棄,捂着鼻子,從懷裡摸出幾個銅錢,悄悄塞進小丫鬟手中:“勞煩小娘子尋些人快些搬運,我家路途遙遠,需早些出發。”
“娘子去外間等候,我定讓下頭的人手腳麻利些。”
葉雲昭在外間斟茶小飲,心中十分舒坦,沒成想事情辦得如此順利,早些時候在坊街的糗事,早已被她抛到九霄雲外。
未時一刻,葉雲昭牽着兩頭小毛驢,毛驢馱着八個塞得滿滿當當的竹簍,身後跟着一個小厮正驅着一輛牛車。
*
未時一刻,嶽州城門。
“靖山兄弟,你當真沒蒙我?”翠花娘子狐疑道。
“水晶糕真的能賣那麼高的價錢?該不會是你看我可憐,故意讓掌櫃給我了那麼多吧?”
翠花娘子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摸了摸懷裡沉甸甸的荷包,依舊覺得此事不大真實,美得像做夢。
“方才你不是見到了麼,水晶糕由如意樓切好擺盤後,一份賣了三十五文。”站在一旁的陳靖山面無表情,眼神隐約瞧着遠方。
“是……是……”翠花娘子喃喃道。
是她親眼所見,在坊街賣兩文錢一塊的水晶糕,被如意樓的掌勺師父雕刻成朵朵白蓮,三十五文的高價竟然供不應求!
三十五文靖山兄弟抽走了二十文,自己每塊落了十五文!
這一趟來嶽州城,她竟白白賺了一百八十四文!
翠花娘子有些恍惚。
“你說水晶糕是她教你的?”
“誰?”翠花娘子問,随即反應過來,“沒錯,葉縣令教我的,不止教我,還有一個小娘子。對了……”
翠花娘子忽然壓低聲音:“葉縣令說她要辦女子縣學,靖山兄弟,這話你可不要告訴旁人,我拿你當自己人才告訴你的。”
女子縣學這件事多少有些不可思議,葉縣令之前從未聲張,翠花娘子自然以葉縣令馬首是瞻。
女子縣學?
陳靖山有些訝異。
不過翠花娘子并未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忽地開口:
“靖山兄弟,你長得高,你看看那個牽着毛驢的是不是葉縣令?今早我們就是騎着毛驢來的,忒硌了……”
遠處的葉雲昭牽着小毛驢,微微仰着下巴,神采飛揚,暖洋洋的日光照在她身上,不覺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不過她好似發現了什麼,突然擡起手臂,朝着城門處使勁揮了揮。
陳靖山一愣,微蹙眉頭,這人怎麼如此自來熟,今早抱着自己叫相公,如今大庭廣衆下又同自己招手。
算了,一個小娘子而已,自己同她置什麼氣。
陳靖山輕輕歎了口氣,不大願意地擡手朝她揮了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