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傲骨之人是不屑于以容色侍人的,更不用說做妾了。
葉雲昭輕歎了口氣,陵南縣地處偏僻,若是婉君夫子當真做了這樣的選擇,她也不願責怪什麼,更沒有資格責怪什麼:“那你們可知婉君夫子的娘家住在何處?”
婦人道:“早就搬到嶽州城過好日子呐!”
王大娘也道:“聽說婉君夫子的夫家極好,二人不過成婚數日,便把其娘家四五口都接到嶽州城了,如此想來,婉君夫子定是家庭美滿、夫妻和睦……”
王大娘話語聲越來越小,越說越沒底氣。葉雲昭明白其中深意,若是生活順遂,哪裡還需要來這等窮鄉僻壤讨生活。
難不成就這麼妥協了麼?葉雲昭不願意,她淺淺一笑,眉目挂着期盼:“多謝兩位嬸娘相告,隻是此事萬萬不要與旁人多說。”
不知是不是怕她沒了信心,婦人回道:“不過年年祭祖都沒見過婉君夫子,或許是深宅大院不好讨生活,唉……做妾總是比不過做正頭大娘子的……”
坐在她對面的王大娘稍一思忖,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對視一眼後,極為默契地點了點頭。
葉雲昭站起身,又簡單叮囑了些搭菇棚需要注意的地方,便火急火燎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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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山這幾日心情不大好,原想借着去陵南縣收購水栗子的事情與她“偶遇”幾回……
這麼說不對,他輕輕舒出一口氣,他才不是為了偶遇。菱粉糕近日頗受歡迎,他明明是為了去感謝她,僅此而已,絕無他意……
隻是每每去了,都是縣衙裡那勞什子衙役負責的,一提起此事,陳靖山便是滿身滿心的不痛快。
眼前還有個不長眼的掌櫃給他增添煩惱:“東家,這是上個月店裡采購時蔬酒肉的賬本,煩請東家過目蓋印。”
陳靖山心裡無端生出惱怒,手中的茶盞往桌上一扔:“采購的賬本不是交給我哥負責了麼?怎麼還不長眼地往我這裡送?”
陵南縣、乃至嶽州城,無人不知如意樓的東家是對兒孿生兄弟,弟弟陳靖山擅長經營,哥哥陳越川有一身的好本領,雖說如今退了伍,但在酒樓負責采買的活計,倒也不算難。
不過雖為孿生兄弟,二人長得卻截然相反,陳靖山面如冠玉,身形修長,端的謙謙君子的派頭,可他性子冷峻孤傲,言語間透漏着疏離。陳越川與他恰恰相反,身形高大,面貌粗犷,常年的軍營生活使他擁有一張黝黑粗糙的臉龐,不過此人性格爽朗,好說話的很。因此,如意樓的掌櫃、小二與陳越川關系更親近些。
隻是再親近的關系,在鐵面無私的陳靖山面前,也是無人剛包庇的。
人精似的掌櫃連忙将茶盞扶正,垂目道:“二東家連着幾日都不曾來過,小的派人登府尋過兩次,但……”
二東家便是陳越川了,按理來說應是大的為大當家,小的為二當家。不過因着如意樓是陳靖山一手創建的,因此他才擔得起大當家的名頭。
“但如何?”陳靖山迅速冷靜下來,問道。
“但并未打聽到二當家的消息……”掌櫃将賬本往前遞了遞,“如今已是月初,上月采購過的鋪子掌櫃都打聽着呢……”
如意樓的采購方式很是不同,仗着生意不錯,每月采購的時蔬酒肉統統由各家鋪子送來,至于銀錢麼,就要等到次月初才由如意樓派人到各家鋪子結清。
采買的流水不小,因此送錢之前需得東家察看用印,确認無誤後,掌櫃才能結清餘錢。先前一向順利,但這次因着陳越川的緣故,如今已是十月初四,錢還沒有結清,也怪不得旁的掌櫃派人上門打聽。
其中關竅陳靖山自然清楚,他接過賬本,仔細翻閱一番,确認無誤後才拿着它行至書桌前。
正要提筆寫下自己的名諱時突然收了手,掌櫃見他指着一處問道:“我記得黃豆價錢不漲反降,怎地豆腐連着兩個月都是高價購入?”
說起此事,掌櫃也來了氣,他頗為不滿道:“東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嶽州城總共兩處豆腐鋪子,咱們一向定的都是城北的豆腐,誰知他家掌櫃連着三個月都以高價賣出!我倒是派人買了些另一家的豆腐,隻是後廚的幾個掌勺的都不大同意……”
“為何不同意?”
“說是味道不好,我雖嘗不出裡頭的彎彎繞繞,但城北的豆腐确實更嫩滑,聞着豆香味也更濃……”
陳靖山遲疑了幾秒才再次提筆寫下自己的名諱,又從機關匣子裡那處印章,牢牢地用了印:“此事竟有三個月了?”
聞言,掌櫃表情一僵,城北豆腐提高價錢的頭一個月,他便将此事細細禀報給了陳越川,但眼下看陳靖山的态度,想必二東家那個大老粗早已将此事抛之腦後了。
半晌,他一五一十道:“是……此事我與二東家說過,許是他事情繁多,忘記了……”
陳靖山心中冷哼一聲,将賬本遞給掌櫃,隻囑咐道:“既然晚了幾日,那便派些機靈的去送錢。”
此話說得含蓄,但掌櫃清楚,東家這話的意思便是尋些能說會道的上門賠些不是。
“小的明白。”
掌櫃接過賬本,正要退後出門,卻聽見陳靖山問:“我哥三五日沒來,他可有交代去哪裡了?”
掌櫃狀若思索,片刻後搖了搖頭。陳越川乃行伍出身,雖愛說愛笑,但一身殺氣,旁人哪敢随意打聽他的去向。
陳靖山了然點頭,看着他退至門外,才将目光收回到手中的茶盞上,思緒不免越飄越遠。
難不成大哥又同那些沒腦子的混不吝攪和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