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青雲吩咐村長,将全村人召集起來,在村頭廣場集合。
村民們呼朋引伴、拖家帶口地往廣場趕。不多時,上至八十歲老媪,下至蹒跚學步的孩童,全部村民一個不落一個不少,摩肩擦踵地在廣場上擠作一團。
冉青雲氣定神閑,從乾坤袋掏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手縫絲織囊橐。
囊橐裡面裝滿了白色的石灰粉,一打開就揚起一陣細膩的白煙。
冉青雲把石灰粉均勻地撒在人群外圍,邊撒邊走,邊走邊撒,默不作聲地繞行了一圈。
白色石灰粉延伸成一條白線,白線首尾相連,将全村人牢牢圍住。
村民們目不轉睛地盯着冉青雲,屏氣凝神,等着大師踏罡步鬥、掐訣念咒,等着廣場妖風陣陣、飛沙走石,等着天上電閃雷鳴、狂風暴雨。
隻見冉青雲收起絲織囊橐,又摸出一貫銅錢,點出二十八個古銅錢,在白線上按照一定的距離依次排布。
終于布完銅錢,冉青雲拍拍手上的灰,朗聲道:“好了,你們走出來吧。”
……啊?
沒啦?
就這???
見村民們沒反應,冉青雲催促:“走啊,是不會走路嗎?伸腿,邁步,往前走。”
村民們還是沒動,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冉青雲原本不想為他們多費口舌——畢竟就在一刻鐘之前,這些村民還當着她的面說三道四。
她氣都還沒消呢。
但見他們一頭霧水,她還是解釋起來:“這是個鎖鬼陣。”
她補充說:“銅錢陽氣重,用銅錢在石灰線上照着二十八星宿布陣,畫地為牢,惡鬼便無法越過雷池半步,隻能被困在圈内。”
這下村民們聽懂了。
地上這個石灰粉畫成的圓圈圈有法力,走得出去的是人,走不出去的是鬼。
村民們心情忐忑,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走。走到圈外的人如釋重負,皆是大松了一口氣。
忽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響起!
竟是那位村醫!
此刻,他躺在圈内,倒地不起,好似被天雷擊中一般,肌肉抽搐,面目猙獰,呼吸急促,打着滾兒喊疼。
定睛一看,他雙手的手指已被燒得焦黑。
他周圍的人紛紛驚叫着作鳥獸散,很快,圈内就隻剩他一個人。
不,準确地說,應該是隻剩他一隻鬼。
冉青雲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盯着村醫,說:“之前看你既不幫傷者解毒,傷口也包紮得亂七八糟,我就已經起了疑心。果然沒錯,我願意以為你隻是害怕擔責、不願醫治,現在看來,你是根本就不知道怎麼醫治。”
她喝道:“你這惡鬼姓甚名誰,快快如實招來!”
捉妖不需知道抓的是什麼妖,打赢了抓起來便可;但鬼沒有實體,捉鬼需得知道是什麼鬼,才能搭配法訣咒語,用鎮鬼葫蘆将其困住。
村醫痛得發抖,惡狠狠地盯着冉青雲,咬牙切齒不吭聲。
冉青雲怒極反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你不說是吧?”
她單手結印,默念雷訣,隻聽“劈裡啪啦”一聲響,電光閃爍。
躺在地上的村醫頓時凄厲地高聲痛呼,身體止不住地蜷縮成一團。
冉青雲朝村醫所住的茅屋揚了揚下巴,對村民們說:“我在這守着,你們派人去他家裡搜搜有沒有可疑的東西。”
這下全村村民沒有一個不服她的,當即派出腳程最快的人,一刻也不耽擱地往茅屋跑。
少頃,那人手裡拎着一個大竹簍,火急火燎地跑了回來,氣喘籲籲地說:“找到了!找到了!”
說着便把竹簍恭恭敬敬地交到冉青雲手裡。
冉青雲打開竹簍,裡面赫然是一張烏黑發亮的蛇皮。
見此,玄隐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整個腦袋都發熱滾燙。
蛟蛇蛻下來的舊皮就相當于一身脫下來的貼身裡衣,還是一身穿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裡衣。
玄隐長這麼大第一次受到這種冒犯,忍不住從袖口裡竄出腦袋,對着偷衣大盜破口大罵:“淫賊!你幹嘛偷我蛻下來的皮呀!”
離得最近的村民被吓了一跳,不由得驚呼出聲:“蛟妖!有蛟妖!”
冉青雲聞聲轉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說:“有蛟妖又怎麼了?我剛收養的,你有意見?”
她眼眸中透出的冷冽幾乎要凝成實體。
這村民剛被黑蛟吓了一跳,心還砰砰直跳,又被冉青雲的眼刀恐吓了一番,結結巴巴地說:“沒、沒意見,沒意見,我大力贊同……”
冉青雲把蛟蛻拿在手裡,分析道:“需要偷蛟皮來扮作黑蛟作惡。說明他既不是藏身于生靈腹中的腹鬼,也不是能夠制造幻覺的曲鬼,而是剝皮制衣的披皮鬼魅——剝皮鬼。”
玄隐見她拿着自己的蛟蛻,羞得滿頭大汗,急得不知所措,湊到冉青雲耳邊,壓低聲音、語速飛快地說:“哎呀唉呀,你快放下呀!我可是隻雄蛇,你女孩子家家的,怎麼能把我的這個拿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