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正弘市一如既往的炎熱,太陽的炙烤下,共享單車黑色的車座子簡直沒法坐人。
童澤這段時間做的家教工作還算不錯,客戶家的孩子是個上五年級的小姑娘,教起來不費力,自上個月見過一次之後就确定了長期家教關系。
他忽略了燙屁股的車座子,騎上單車加速往小安家而去。
兩個小時後。
“阿姨,小安這次有進步了,下次我再給她補第六章的課程,到時候您跟我微信聯系定時間就行,您留步吧!” 童澤出門轉過身禮貌道。
“好,那以後就拜托你了,這孩子還挺喜歡你的呢,行,那你回家路上慢點。”
“嘭”的一聲,門關上了,童澤到電梯跟前按下按鈕,他低頭瞅了眼時間,十一點了。
他媽今天上早班,在單位吃飯,午飯得自己解決了。
童澤向來是個嚴于律己的人,能早點做完的作業從不拖到最後,一直聽老師說高二的學習内容比高一更多也更深,所以暑假作業完成後,他便開始預習,到現在隻剩下物理一科了。
從小區出來,當空的太陽像是能把一切都烤化了。
不着急回家,童澤打算走着去地鐵站。
正弘市不算大但也不小,是個典型的介于二三線之間的城市,地鐵是近兩年才修建起來的,統共隻有穿插于市中心的七八條線路。他家在市南邊,稍微有些偏,小安家在市北邊,通常情況下,他隻有周末去小安家做家教才需要坐地鐵,其他時間都是騎自己的自行車上下學。
童澤剛一進地鐵站,就感覺渾身都快涼到骨頭裡去了,地鐵裡人頭攢動,他排隊的同時,翻出背包裡的耳機戴上,打開手機開始聽英語有聲讀物。
電梯門打開,童澤本想慢慢跟随人流進入車廂,誰知後邊有人猛地往裡一擠,童澤瞬間被推了進去,好在他及時扶住了扶手,才沒摔到其他人身上。
他不喜歡四周圍着人的感覺,除非實在挪不動,他一般都會挪到靠邊角落的位置。
十幾分鐘後廣播聲響起,列車門打開,外邊兩側排着長隊,車内的乘客開始陸續往出走。童澤正聽得入神,人都快下完了他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已經到站。
他緊攥手機側身移動到車門處,然而下車時間已過,外邊的乘客開始快速往進擠。
完了,要出不去了。
童澤盯着外邊地面上的空隙想着怎麼過去,然而一瞬間他的視線就被擋住了,進入眼簾的是一個低着頭的灰色帽檐,再往下是淺灰色的短袖T恤,以及和自己雙腳對着的一雙白色耐克球鞋。
童澤僅用了半秒鐘就把思緒從觀察對方中拉了回來。
他避免碰上對方地往左移,對方也往左,他往右,對方也往右,像是故意跟他對着幹一樣。
這是要誠心跟他作對?
童澤開口:“你好,請讓一下,我下車。”
對方微低着頭,就跟頭頂長了眼睛似的,聲音低沉:“不好意思,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剛說完就聽滴滴聲響起,童澤眼睜睜看着地鐵門徐徐關上,無奈歎氣。
沒轍,隻能下一站下車再坐回來了。
童澤擡眸,對眼前的灰帽檐再次說道:“我下一站下車,這回,請你讓一下。”
剛才一直沒有擡頭的灰帽檐終于把頭擡了起來,童澤看到了一張略帶攻擊性的......帥氣的臉。
謝逸!
說起九班的謝逸,這人是高一一整年期中期末四次大型考試都跟童澤成績排名不相上下的謝逸,那個被全校稱之為學神的謝逸,畢竟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愛學習的類型。
恣意,散漫,偶爾吊兒郎當,無論做成什麼都是一副不費吹灰之力的樣子。
“這麼巧,學霸這是要去哪兒,這麼急?”謝逸挑了挑眉。
“回家。”童澤不打算再錯過下一次下車的機會,兩分鐘可是過得很快的。
“謝逸,這就是你們學校總跟你争第一的那個學霸?”突然冒出的聲音,在車廂裡顯得有些突兀。
“對,我們學校的,期末考第二的學霸,童澤。”謝逸似笑非笑地回頭答了一句。
這一口一個學霸的,生怕旁人聽不見似的。
他這是在諷刺學霸?學神難道就了不起麼?在這刷什麼優越感。
童澤心裡已經有些不耐,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實在懶得在地鐵裡跟人起什麼沖突,更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口舌。
他沒再搭理這夥人,最後說了一句:“到站了,我下車,謝謝。”
臨出車廂時又聽到背後傳來:“剛才真不是故意的,還有,下次提前做好下車準備。”緊接着便是一陣刺耳的笑聲。
車門關上的一刹那,隔絕開了裡外的一切,童澤望着遠去的列車,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
他不是個睚眦必報的人,但他實在反感剛才謝逸的眼神,還有那一副把人看穿的表情。
呵,謝逸,下學期,等着吧!
沒人規定學霸就一定比學神差。
你天生智商高我認了,你輕而易舉就能考高分是你的能耐,但這不代表在應對考試的情況下,我就考不過你。
到底在嚣張個什麼勁兒!
童澤一直很清楚,他自己其實并不是一個特别在意排名的人,他隻是在大型考試中把自己能做對的題目都作對,能拿的分數都拿到,恰好就上了年級前二而已,雖然高一四次大考隻得過一次第一,也曾讓他有過坐在第一的位置不想下來的想法,但對于第一名他其實并沒有那麼強的執念。
可是這次,他突如其來地有了想要戰勝一個人的決心,卻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哪怕是在初中,出現過和現在同樣的情況,他也沒想過一定要争第一,畢竟初中時期的競争對手沒有謝逸這麼狂妄自大。
童澤走至對面,打算坐回上一站換乘。
出了地鐵站,他繞到一旁的車棚裡去騎車。
耳機裡的英語讀物還在孜孜不倦地朗讀着,童澤往家的方向騎去。
他和他媽租住的房子在一個已經有些年代的小區裡,住了有六七年,街邊是挂着各種牌子的店鋪,一條條狹窄的小巷子排隊似的穿插于這條主幹街道,即使中午再炎熱,也依然有不少人從各個店裡進進出出,到處充滿着市井氣息。
童澤拐進一條小巷子,進了一個不怎麼起眼的小區大門,大門上方架着已經生了鏽的“南巷子小區”幾個大字。
上了五樓,童澤拿出鑰匙開門,屋裡再冷清也擋不住那一陣悶熱,童澤打開空調,空調已經有些舊了,去年中考前兩個月,屋裡實在太熱,風扇吹着根本不管用,他媽買了個二手空調讓師傅按上了,制冷效果雖差,至少比沒有強。
童澤把書包放進卧室,到廚房打開冰箱,兩三天沒買菜了,就幾個雞蛋和兩袋牛奶外加幾個西紅柿,他又把冰箱門關上了,翻出了櫥櫃裡的泡面。
湊合着填飽了肚子,童澤回卧室坐在書桌前,看書,預習。
一成不變。
按部就班。
卻很充實。
晚上他媽回來了,意外的,童澤被數落了一頓,原因是為什麼中午要吃泡面,不懂得自己做點飯。
呵,挺有意思的,她居然還介意這個。
他媽也姓童,叫童沁媛,十多年前離婚之後,脾氣總是陰晴不定的,别的暫且不說,對于兒子自己吃飯到底吃了什麼,她十次有□□次是不會過問的,哪怕是發現了也會忽視。
童澤知道童沁媛腦子裡裝着很多事,到底裝了什麼,他以前不得而知,近兩年随着心智慢慢成熟,有些理解他媽脾氣大的原因了,失敗的婚姻是一部分,而生活的壓力才是最大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