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逸綁上之後,又把童澤的褲腿撸了下來。
“好了,起來動一動,走一走,感受一下,你第一次戴可能會不習慣,不過你适應能力強,沒問題的。”謝逸繞着他轉了兩圈。
童澤走了幾步,腳下挺沉的。
“一會兒跑步的時候,别太逞強,這個是五斤的,不算輕也不算重,但你第一次戴,很可能跟不上,跟不上就跑在最後,千萬别逞強。”謝逸提醒道。
“知道了。”童澤說。
“跑不動就停下,别覺得丢人,我陪着你。”謝逸又補充了一句。
“嗯。”童澤低頭笑了笑。
上課鈴響,體育老師吹哨示意大家集合列隊。
一上課就要先繞操場跑三圈作為熱身,女生兩隊,男生兩隊,為了讓女生跟得上,熱身跑通常都讓男生跑在後面。
列隊時謝逸排在第一個,童澤和徐傑并列排第四,童澤雖然不常運動,但在平時,慢跑三圈沒問題,今天第一圈還能堅持下來,到了第二圈就有些吃力了,腿部開始泛酸,腳踝也被磨得有點麻癢。
剛才謝逸提醒他跟不上就慢下來,到最後去跑,他還自以為能做到不掉隊,可當他真跟不上的時候,卻不想成為那個特殊情況,第一是确實不太好意思,其次是他的倔強,他是想要堅持到最後的,半途而廢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第二圈快結束時,童澤雙腳已經快要提不起來,鞋底幾乎是在塑膠跑道上摩擦着前進,額頭也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童澤,你怎麼了?怎麼出了這麼多汗?”旁邊的徐傑見童澤總是忽快忽慢的,一頭的汗水,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
“沒事。”童澤回了他一句。
“那你怎麼......”徐傑還要問,卻見謝逸不知道什麼時候慢了下來跑在童澤旁邊,“诶,老大,你怎麼出隊了,老師盯着呢。”
“你跑你的。”謝逸應付了徐傑一句,看向累的有些發虛的童澤,蹙眉道:“童澤,童澤。”
“......”童澤搖了搖頭。
“走,慢下來,到最後跑。”謝逸把童澤拉出了隊伍,這個時候的童澤根本也反抗不了他,謝逸攙着童澤的胳膊等後邊的隊伍都跑過去之後,才跟在了最後,而且離隊尾也越來越遠,但始終沒有停。
童澤腦袋有點暈,兩眼隻盯着腳下前方的跑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在跑,為什麼自己還沒停下來,為什麼越來越慢,為什麼腳步越來越沉,最後一圈時仿佛連感知都快喪失了,隻剩麻木。
好在旁邊謝逸聒噪的說話聲他還聽得到。
“跟不上就慢下來,如果我不把你拉出來,你是不是就會一直跟着隊伍堅持下去。”謝逸邊跑邊問,連氣都不喘。
“是。”童澤氣若遊絲。
“你怎麼這麼固執,我隻說讓你試一試這種感覺,不行就慢下來,或者中間拆下來也行。”謝逸跑到他前頭倒着邊跑邊說。
“......”童澤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
“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一百多米,童澤仍在堅持,謝逸注意到了童澤額頭和下巴上晶瑩的汗珠。
“......還好。”童澤說。
什麼感覺?
感覺多了,熱,累,渴,沉,酸,疼。
讓他怎麼形容。
“你這樣子像是還好的?停下來!”謝逸說着就要拉住童澤讓他徹底停下來,卻被童澤搖頭拒絕。
“不用,還有幾十米了,求你,讓我跑完。”童澤虛弱一笑,任由汗滴淌進眼角,腳下步伐未停。
“童澤!”謝逸加重了語氣,他能看得出童澤絕對不僅僅是累。
“快了,十幾米了。”童澤還在堅持。
“......”謝逸無奈,他知道他攔不住童澤的,就算強制拉住他,他十有八九也要走着到終點。
在童澤的字典裡,就沒有半途而廢這個詞。
謝逸一直知道童澤是個很多事都會堅持己見的人,但如此固執的童澤他還是第一次見,他隻是心血來潮想讓童澤體驗一下綁沙袋的感覺,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早就預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他不會給他綁的。
“到了。”童澤灌了鉛的腿吃力地邁出了最後一步,渾身虛脫般倒在了謝逸懷裡。
終于結束了,謝逸心裡隻想罵娘。
童澤這是在折磨他自己,還是在折磨他?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堅持的時候,自己的心也是揪着的。
架住童澤的那一刻,謝逸看到他用僅剩的一點力氣又努力朝他笑了笑,如沐春風一般。
謝逸緊緊摟住連站都站不穩的童澤,支撐住他的身體。
耳邊是少年急促的呼氣聲,弄的謝逸耳廓發癢,緊貼着的胸腹就算是隔着兩層校服體恤也能強烈感覺出彼此的溫度和呼吸起伏。
待童澤的呼氣聲平緩了些,謝逸扶着他的肩膀慢慢拉開距離,一眼便瞥到了童澤微紅的耳朵。
“小童澤,緩過來點了嗎?”謝逸又凝視着他的眼睛問道。
“還好,就是腿......腳......疼。”童澤指了指腳,難得表現出了脆弱。
“疼?應該是磨破了。”謝逸看向不遠處的幾排木質座椅,半蹲下示意童澤,“趴我後背上,我背你過去,看看腳。”
“不用,這麼近,我走過去就行。”童澤說着就要繞過他往前挪動。
“還想更疼嗎?”謝逸一臉嚴肅,沒再征求童澤的意見,直接拉過他胳膊往脖子上一環,拖着童澤的大腿站了起來。
童澤被謝逸向上拱了一下,身體重心猛的朝前,緊張得立馬摟緊了謝逸脖子,驚道:“喂,謝逸!”
操場上頓時響起了幾聲尖叫,也不知道是哪個班的女生。
“别在意她們。”謝逸背着童澤小跑到木椅旁,“一會兒我跟老師替你請假。”
隊伍早已跑完解散了,現在正跟着老師練習體測項目。
體育委員和徐傑跑了過來。
“你倆怎麼了?剛才跑步就掉隊了。”體委問道。
“童澤受傷了?”徐傑問。
“我給他綁了沙袋,磨破了估計。”謝逸扶着童澤坐下,一邊給他拆沙袋,一邊跟體委說:“還有多半節課,體委,幫我和童澤都請個假。”
“行,嚴重的話,就去醫務室吧!”體委說完扭頭跑回去了。
“老大,用我幫你倆麼?順便我也請個假。”徐傑也蹲到旁邊。
“用不着。”謝逸拒絕他的加入。
随着沙袋上的粘扣一層一層解開,童澤磨破的腳踝顯露出來,他穿的是及腳踝的短襪,和沙袋接觸的位置綁的有點緊,反複摩擦導緻磨破了皮膚,面積有拇指蓋那麼大,紅紅的,往出滲血。
謝逸剛才聽童澤說疼的時候,以為隻是輕輕磨破了點皮,沒想到會紅成這樣,而童澤還是到了終點才說的疼。
這樣的傷,肯定在第一圈就已經開始疼了,之後會越來越疼,他想象不出童澤是怎麼忍着疼堅持下來的,就像他胃疼也能一直忍着不說一樣,習慣性地忍耐疼痛。
這樣的童澤讓他心疼,同時心裡也内疚得無以複加。
“我操,這,綁着沙袋跑了三圈,就成這樣了?”徐傑指着童澤的腳踝驚詫道。
“你當誰都像你一樣皮糙肉厚的?”謝逸嗆了徐傑一句,捧着腳腕擡頭問童澤:“還……疼嗎?”
“沒事,不疼了。”童澤看得出謝逸眼裡愧疚複雜的情緒。
“嘴硬,怎麼可能不疼。”謝逸低着頭,自責道:“怪我,五斤的沙袋你根本受不了,皮膚太細容易磨破。”
童澤看不得他這樣,寬慰道:“怎麼能全怪你,更多的是我自己的原因。”
徐傑快被他倆當成透明人了,也不打算再呆下去了,“老師在列隊測跳遠了,我過去了。”
謝逸扭頭叫住他:“傑子,跟老師說我倆下節課或者下下節課一起補測跳遠,我現在帶童澤去醫務室。”
“行。”徐傑應了聲轉身跑了。
童澤看着眉頭緊鎖的謝逸,不忍道:“我還是第一次見你愧疚成這樣。”
“畢竟是我一手造成的。”謝逸無奈搖了搖頭,擡眸看他:“我還是第一次被你的固執和頑強折服。”
“呵......我那個時候沒想什麼疼不疼累不累的,沙袋既然已經綁上,在途中我就沒想過摘下來,那樣不是我的做事風格,我當時想的隻是我要跑完三圈,哪怕是最後一個到達終點也要跑完,僅此而已。”童澤望着操場的跑道,“如果真半路讓我停下來,我會很難受的,所以還得謝謝你沒有強硬地攔住我,況且這真沒什麼,累了點,疼了點罷了。”
“什麼都能讓你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哪怕是再強烈的痛感,我說的對不?”謝逸總結出了精髓。
“呵,沒那麼誇張,真不算什麼。”童澤笑了笑。
他是個極度認真又追求完美的人,一次簡簡單單的熱身跑步,就像平時的随堂測或者每日作業,他都會把這些當成比賽或者大型考試一樣對待,不允許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就算遇到再大的挫折,他也會扛着,咬牙也要扛。
“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來,我背你去醫務室。”謝逸站起來拉住了童澤的胳膊。
“還背?”童澤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