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這一幕,但凡周圍一直關注班花表白學霸這事兒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别愣着了,王同學,回去吧,學霸一心向學,沒有談戀愛的打算。”謝逸見王婷婷不接情書,硬是塞回到了她手裡,而後轉頭和一直看着他的童澤交換了一下眼神,這個眼神裡,童澤甚至看不出他的情緒。
王婷婷愣在原地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象過很多種表白之後的結果,卻唯獨沒有這一種,學神為什麼要替學霸拒絕她?
先不去考慮這個,謝逸說的話并不是沒有道理,童澤作為全校公認的學霸,無時無刻不在學習是事實。
“喂,謝逸,婷婷是跟童澤表白的,你憑什麼要替他拒絕,童澤自己還什麼都沒說呢?”王婷婷旁邊的女生要替閨蜜出頭,面帶不甘地攔住謝逸。
“因為我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他心軟不善拒絕,所以這個壞人我來當,而且他就算接了這封信,最後你閨蜜被拒絕的結果還是不會改變,因為童澤他……”謝逸痞笑一聲,視線劃向童澤,傳遞着隐晦的信息,肯定道:“根本沒有和女生談戀愛的打算,所以還是不要打擾學霸學習了可以麼?這個理由夠充分吧。”謝逸說罷轉身攬着童澤進了教室。
王婷婷聽謝逸這麼一說,頓時面如菜色,愣在那裡像個木偶一樣。
“行了,人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早跟你說了,沒戲,走吧快上課了。”王婷婷的閨蜜拉起她向八班跑去了。
“都散了吧,散了吧,沒看快上課了嗎?”從來沒有什麼眼力勁兒的徐傑這次意外的辦了件值得稱贊的事兒,疏散掉圍在教室後門的一幫同學。
伴随上課鈴聲的響起,一場班花表白學霸的好戲就此結束。
童澤坐下時擡頭看向黑闆,上面寫着:生物老師請假,這節課上自習。
然而翻開了生物課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此時的心情還沒平複下來,剛才到底自己做的對不對,謝逸做的又是否合适,他不知道。
而謝逸為什麼要幫他拒絕那個女孩,答案也已經不言而喻,謝逸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那人笃定的語氣和拒絕時斬釘截鐵的樣子,都表明他很有可能早就猜出來了。
而且,一般就算再好的朋友兄弟關系,也不會貿然替朋友拒絕追他的女生吧,原因要麼就是謝逸喜歡那女生,這……不太可能;要麼是謝逸說的那個原因,他童澤一心向學不想戀愛,好兄弟為了不影響他的學習幫他拒絕,可這個理由太牽強,因為學習随意幹涉朋友感情,不像謝逸會做出來的事;其三,根據之前幾次謝逸的試探,他十有八/九已經猜出他的性向了,謝逸知道他不喜歡女生,所以在幫他拒絕,幫他擺脫困擾,也在幫他隐瞞。
這些原因裡,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三種。
童澤一直很清楚紙包不住火的道理,前幾次是懷疑,懷疑謝逸可能看出來了,但也可能沒看出來,即便可能性已經很小了,童澤還是想麻痹自己,心存僥幸做足自我欺騙的表象,騙自己謝逸什麼都沒看出來。
然而今天的表白事件,謝逸向王婷婷說的每一個字,都再次印證了一個事實,謝逸,是真的知道了。
這便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童澤從自我欺騙到自我承認和接受,這一步是相當難的。
他要接受被人知道性向這件事,相當于要他再次面對兩年前的自己,被人鄙夷的自己,傷疤被揭開,疼痛難忍。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介意這件事被人知道,可他就是忍不住介意,他甚至無比痛恨自己,恨自己不能真正面對自己。
上課已經十分鐘了,童澤對着生物書,眼睛依舊找不到焦距。
他現在已經無暇顧及那個被拒絕的女生是什麼心情了,事已至此,她在決定當衆表白的那一刻,就應該想到要承擔被拒絕的風險。
而現在童澤更擔心的,是謝逸,回憶這段時間以來兩人的相處,謝逸雖然看出來了,但對他的态度好像沒什麼改變,更沒有跟他對質。
童澤不知道謝逸到底是怎麼想的。
而他自己,不論怎樣,都必須承認,自己是在乎謝逸的,在乎謝逸對他的一切看法,在乎謝逸對他的性向做出的一切反應。
他不願意失去謝逸,一點都不願意。
說句誇張點兒的話,結識謝逸于他而言,如獲至寶一般。
童澤現在的心緒是前所未有的複雜,他又開始恐慌、擔憂、焦慮,控制不住的。
接下來的幾個課間童澤為了不跟謝逸說話,都趴在桌子上裝睡,謝逸也難得沒有過來打擾他。
最後一節自習課時,童澤還是有些心神不甯。
放學的時候,兩個人都坐着沒動。
直到班裡同學都走光了,他倆還是坐着,又過了一會兒,才各自開始收拾東西。
童澤沒看謝逸,但他知道謝逸在看他。
無形的尴尬在兩人之間蔓延。
童澤不知道該跟謝逸說什麼,或者該問些什麼。
可是,正常來說,他還是得問點什麼的。
不然,無話可說更難受。
正要開口,就見謝逸過來靠坐在他桌子邊,問:“童澤,人都走了,你是不是想問我點兒什麼問題?”
童澤愣了一下,問:“你……剛才為什麼要幫我拒絕那個女孩?”
“怎麼,你在怪我?”謝逸聲音裡明顯透着一絲不快。
“......”童澤手上動作頓住了,他沒想到謝逸一上來竟然是這種語氣,和平時的他判若兩人。
“不說話?那就是你想接受她的表白了?你想談戀愛?”謝逸雙手杵在桌面兩側,湊近童澤,壓迫感極強,直直注視着他雙眼,“哦,不對,你确定,你想跟,女生,談戀愛?”
“咣當”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扔向了童澤的心髒,他被砸的怔愣在原地。
童澤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心跳從來沒跳得這麼快過,謝逸居然這麼直截了當地就戳穿了他,連一點反應的餘地都不給他。
謝逸着重強調了“女生”這兩個字。
大腦裡的那根弦徹底崩斷。
童澤仿佛赤/裸地站在一面鏡子跟前,裡裡外外再沒有任何遮擋。
這是他在高中三年想保住的唯一秘密,以後就再也不是秘密了。
再也糊弄不過去了。
“我......不......不想……”童澤被謝逸盯着,緊張到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表達也表達不出來。
謝逸眉心幾乎擰成了疙瘩,扔下一句“操,算了。”抄起書包轉身出了教室。
他看得出童澤的為難,事實都明擺着了,他依舊不想承認。
他發現過太多次童澤的不對勁,明明兩個人都已經這麼親近了,為什麼還不能坦誠一些。
這是有多害怕被他知道。
到底是有什麼苦衷不敢讓他知道?
明明是同性戀,卻要去接那封情書,給那個女孩希望,隻因他心軟不善拒絕。
他這樣做考慮過他自己嗎?
為什麼明明不喜歡卻要先假裝接受,不論他後續再以怎樣的方式去拒絕那個女生,以他的性格,肯定都不會選擇在衆目睽睽之下了,那誰還知道他拒絕了她,大家隻知道八班班花表白學霸成功了,這樣的消息傳出去就是他想要的?
那個女孩既然選擇了當衆表白,就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需要他童澤去于心不忍?
隻因心軟,就不顧自己了?
謝逸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就是不爽今天童澤接情書的那一瞬間。
相當不爽。
這便是童澤,面冷心善,不該替别人着想的時候卻替别人着想,最後所有的苦累指責都會落到自己身上。
可轉念一想,靠,這不就是童澤的本性麼,他自己又能左右得了什麼,怎麼能把所有的不利結果都歸結于童澤。
謝逸出了教學樓大門,煩躁地踢着腳下的石子,懊惱自己到底是在生什麼氣。
操,真他媽矛盾。
仰頭望向教室,謝逸心裡堵得厲害。
他就這麼轉身走了,把童澤一個人落在教室。
需要安慰的,明明是那個委屈隐忍的少年。
他謝逸在這兒别扭什麼。
太不是東西了。
怎麼能忍心不管童澤。
另一邊的童澤,眼睜睜看着謝逸離開的背影,心理是從未有過的難受,相處了一個多月,謝逸第一次用那樣的眼神看他。
童澤坐着沒動,無所适從的感覺襲上全身。
謝逸這是不理他了麼?
生他的氣了?
因為他沒有勇氣向他承認?
還是别的什麼原因?
不是說好的晚上一起走麼?謝逸還說要載他回家呢。
靠,車鑰匙還在他那兒。
童澤吼間哽住,眼睛發酸,他仰起頭,把即将流出來的眼淚憋了回去。
算了,自己走吧。
大不了坐公交。
童澤提上書包走出教室,七點多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樓道裡沒有人了。九班附近的樓道開着幾盞燈,往拐角處走的後半段都關着燈,直至樓道盡頭都是昏暗的。
這麼長時間了,他早已習慣了和謝逸一起走,突然自己一個人走在樓道裡,孤獨感不适感将他裹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