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自來水聲關上了,童澤擡起濕哒哒的臉,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明顯憔悴了,也瘦了。
也是,這段時間,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攪得他的生活一團糟,不瘦才怪。
他抽出紙巾擦了擦臉,從褲兜裡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從吃草莓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這一個小時于他而言不算什麼,但這是林航的時間,浪費不得,看來今天的初二物理是上不了了。
無論如何,他作為家教老師的職業操守得保持好,生活再亂情緒再不好,也得保證學生的教學進度和成績。這次尤其得先抓初三期中考試,補課的内容以後可以加快速度講,或者另抽時間補上就行。
他這兩次上課的狀态已經很差了,該彌補一下的,隻有這樣,他才能安心一些。
童澤打開門,走到書桌前,把草莓往裡推了推,正色道:“林航,其他話題終止,先說正事,我七點半走,現在已經四點十五了,我給你補期中考試的東西,把你每一科課本都拿出來,包括語文。”
林航真挺佩服童澤這一點,剛才他倆還大吵了一頓,上個廁所出來,童澤就像突然換了個人,立馬回到正事當中。
照這麼來看,在童澤心裡,工作是相當重要啊。
這樣也好,至少這份家教工作能把他約束在自己身邊。
可童澤現在這幅模樣,到底是真的坦然,還是佯裝出來的鎮定呢,林航很好奇。
不過話說回來,童澤用嚴肅的态度對他說話的樣子,其實挺有魅力的,林航必須承認,被童澤當成學生的感覺他是享受其中的,隻不過在這層關系的基礎上,他還想要更近更深一層的關系罷了。
他不想一年結束之後,他倆的結識就成了過去式,他想和童澤有個可以延續很久的關系。
“行。”林航笑了一下,乖乖把初三的課本都拿了出來。
童澤坐下後,渾身上下蔓延出虛脫感,剛才被林航捏到的地方泛着隐隐的疼。
啧,這家夥,下手沒輕沒重的。
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集中了注意力,首先翻開了數學,初三的知識相比于他一直給林航講的課程,進度跳躍蠻大的,他需要提前先看一看,臨時備個課。
“我先備會兒課,你自己先看看其他科目。”童澤用眼神示意他去看物理或語文課本。
“嗯。”林航應了一聲。
幾分鐘後,童澤敲了敲桌面,“行了,先把那些放一邊,現在講數學……”
接下來的三個多小時,兩人又恢複到了一個月前剛開始上課的狀态,林航沒有再找事兒,童澤雖然心情依舊不太好,面上已經正常很多了。
今天的内容有些多,童澤很負責地把重難點都給他講到了,結束的時候已經七點四十五了。
“好了,接下來你自己再複習複習,我該走了。”童澤起身開始收拾東西,正往書包裡塞資料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林航……”
“叫我小航。”林航糾正了他的叫法。
童澤頓了頓,再次開口叫他:“小航。”
“我下午那會兒跟你說的,你别說出去。”他還像是在上課一樣,一副命令的語氣。
“童澤,你這哪像是求人的态度呢?換種語氣說話,這樣我或許會替你保密呢。”林航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你……你沒有理由說出去的。”童澤扭頭看向他,并沒打算掩飾自己的緊張,他當然怕他洩露出自己的秘密。
“我想做什麼,還需要理由麼?”林航一副你怎麼這麼天真的表情,但他就是故意這麼說的,他想讓童澤更加緊張起來。
童澤跟他對視片刻,眼裡滿含警告意味:“林航!”
林航立馬伸手制止他,糾正道:“叫,小航,你怎麼就是記不住呢,我對你來說就這麼不重要麼?連個稱呼都記不住?”
童澤長出了一口氣,妥協道:“好,小航,你說吧,你想怎麼樣,才不會說出去。”
“我想怎麼樣,具體的我還沒想好,但籠統一點說,大概就是......你要把我當成你很重要的人,該怎麼做你自己看着辦。”林航蹙眉想了想又說:“至于現在嘛,這樣,你說幾句求我的軟話,滿足了這兩點,我就答應你。”
童澤暫且忽視第一點,瞪着林航遲疑了一會兒,心想:呵,說好話,倒也沒什麼難的。
“行,小航……我求你。”童澤垂下眼簾,聲音軟軟的,“幫我保密,别說出去。”
林航一時怔住,他可太喜歡童澤用這個語氣跟他說話了,要知道,讓童澤示弱可是相當不容易的,他起身湊近童澤耳邊,說:“好,我暫時先答應你,但你要把第一點也做到,我才會永遠替你保密。”
“你!”童澤無奈歎氣,算了,不跟他計較,第一點能不能做到是個未知數,所謂重要的關系很難界定,林航提的條件,約束他童澤的同時,也約束着林航自己。
在沒達到目的之前,林航又怎麼會冒險把他的秘密說出去。
要一個沒有實質意義的承諾,不過是圖個心理安慰罷了。
童澤調整好心态,答應道:“好,我知道了。”
林航欣賞着童澤那副拿自己沒辦法的表情,咧開嘴笑了。
呵......抓住童澤把柄的感覺真好。
“诶,對了,剛我捏你半天,沒傷着你吧?”林航突然轉變了态度,問道。
啧,他居然還記得自己幹過的蠢事兒,童澤心裡腹诽。
“沒事兒。”童澤想趕緊回家,明天還有考試,還能再複習兩個小時。
“不可能沒事兒,我用的勁兒挺大的,就你那細皮嫩肉的,肯定又紅了。”林航想起第一次把童澤後腰窩頂得又紅又腫的樣子。
“你也知道你自己用勁兒不知輕重啊。”童澤瞥了他一眼。
“誰讓你氣我呢。”林航不服。
“啧……”童澤不想跟他鬥嘴,“行,我氣你,是我的錯,所以我原諒你了,行了吧。”
“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原諒我的,但我心懷愧疚,就想看看你的傷勢。”林航表情欠欠的。
“你看了又能怎樣,我的傷又不會好。”童澤無語了,“不讓看。”
“那,我期中考試可能要令你失望了。”林航無辜的眼神裡透着精明。
“林……小……靠!”童澤簡直要抓狂,明明連名帶姓地叫他才能發洩怒氣,可林航偏偏讓他叫他小航,這他媽讓他怎麼沖他發火,氣焰都起不來,窩火。
林航這個人,特别會抓他的弱點,知道他在乎他的成績,就會拿這個來威脅他。
而且,童澤發現自己坦白性向這件事,竟然對林航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怎麼回事,怎麼事态的發展偏離了正常的軌道呢,林航該避開,該忌憚的啊。
靠,這回他可後悔大了。
林航依舊堅持,指着童澤的衛衣,“放心,我不碰你,你把衣服撩起來,讓我看看就行,或者,我撩,但肯定碰不着你的皮膚。”
童澤神經直抽抽,被氣的。
這他媽,摸跟看,區别又能有多大呢。
童澤捂住自己的衣服下擺,還是拒絕:“不行,你要看,看胳膊吧,你剛捏我胳膊捏得也挺用勁兒的。”
“那我明天就把你是同性戀的事兒昭告天下。”林航一副看你能把我怎麼樣的表情。
“林航,你一定要這樣嗎?”童澤氣得都要冒火了,他現在無比後悔,後悔自己竟然傻到相信林航。
“當然不一定,我隻不過是想看一眼你的傷勢罷了。作為朋友,我關心一下你的傷也無可厚非吧,況且這傷是我造成的,我就更應該關心一下了,多簡單的道理,你怎麼就轉不過彎來呢,太别扭了。你不能因為自己是同性戀就拒絕朋友對你的關心吧,這一點我都強調過多少次了。”林航說着便用兩根食指指尖戳着童澤的鎖骨把他推倒在書桌邊,“你看,我是用這麼小的接觸面積推你的,你滿意了吧。”
“……”童澤脊背後仰,靠着書桌上方的書架,被林航兩根手指戳得都直不起身來,他簡直無語透頂,這家夥為達目的,可真是夠不擇手段的。
“好了,你說,是你自己撩呢,還是我給你撩?”林航挑眉問,不容抗拒。
童澤用力擋開他的手,“什麼都不是,你就看看我的胳膊得了。”說着便三下五除二地撸起了袖子,直接撸到了大臂最上邊,露出兩根細瘦的胳膊。
雖談不上布滿,但細數也大概有七八處泛紅淤青了。當然,童澤不會告訴林航的是,這裡邊有一半是他走神兒自己掐的,就讓林航愧疚去吧,反正他的肚子現在還疼着呢,這全都拜林航所賜。
林航沒想到童澤動作那麼快,頓時連反應都忘了,兩眼盯着他的胳膊看,看着那冷白皮上一片又一片淡綠色的淤青,不明就裡的,他竟有點不知所措。
這些都是他掐出來的,這還隻是胳膊,林航回想起剛才掐童澤時,腹部用的力是最大的,其次是大腿,最輕的、掐得最少的才是胳膊。
這他媽胳膊都成這樣了,那大腿和腹部該成什麼樣子。
所以他更要看看童澤的腹部和側腰了,這樣才能讓自己長記性。
下次,哦不,沒有下次了,他真的不能再傷到童澤了。
這麼想着的同時,林航也确實這麼做了。他趁童澤不注意,左手壓着他肩膀把他固定在書架上,右手直接抓着衛衣下擺往上一推,寬松的衛衣根本帶來不了任何阻力。
随即映入眼簾的,便是童澤纖細平坦的腰部。當然,更讓林航震驚的,是那觸目驚心的青紫色,淤青的片數完全不亞于胳膊,每一塊的面積都挺大,整個腹部和側腰幾乎快要布滿了。
“林航,你瘋了!”童澤一氣之下用力推開他,把衣服放了下來,憤然道:“我剛都說了,看了管用嗎,看了你就心裡好受了?不過就是心裡安慰罷了,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有暴力傾向了。”
林航被推坐在轉椅裡,不打算語言還擊,畢竟被童澤罵幾句又不會疼,可是童澤被他又捏又掐的時候該有多疼呢。
他怎麼就這麼沒輕沒重呢。
童澤說罷抄起書包就要往外走,卻被林航拉住了衣袖,語氣放軟:“童澤,對不起……我又傷了你,你肯定挺疼吧,對不起……要不,你打我幾拳吧。”
“打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童澤定住腳反問道。
“随你,你想怎麼着都行,我不會還手的。”林航注視着童澤,眼裡是少有的真誠。
“沒必要,我也沒那個時間,打你我手還疼呢,你記住以後别那麼沖動就行了。”童澤扭頭,對上他的視線,“如果真想彌補我,期中考試能考多好,就考多好,最好能給我個驚喜。”
林航這回沒有任何意見地點了點頭,說:“好,我答應你。”
“嗯,你繼續複習吧。”童澤看了眼時間,“八點了,我真該走了,明天考試,回去還得看會兒書。”
“我送你......诶童澤,等等。”林航迅速去書架底下的櫃子裡翻找出藥箱,從裡邊拿出一瓶藥酒,一盒雲南白藥膠囊,來到童澤面前,“我知道你肯定不讓我給你揉,這個你拿走自己揉吧,活血化瘀的,藥也喝上,止疼,淤青散得也能快一點兒。”
“嗯。”童澤這下是真感覺出來他的愧意了,跟剛才氣紅眼的林航簡直判若兩人。
林航把藥塞進他書包裡,拉上了拉鍊,“走吧,我送你下樓。”
到了客廳,童澤婉拒了于女士留他吃晚飯的好意,換鞋離開。
等電梯的時候,他扭頭看向謝逸家的門,控制不住的想知道謝逸現在在幹什麼。
打遊戲?寫作業?還是在複習呢?
那個齊辰,離開了嗎?
他倆下午都做了什麼?
啧,心裡不舒服,堵得難受。
離開林航家又變成獨自一人的時候,跟謝逸相關的各種事就會立刻占據他的大腦,甩也甩不掉。
童澤打車到家已經快八點半了,童沁媛在家做完飯正等着他。
他媽看上去心情挺好的,大概是又墜入愛河了。
飯桌上一直都是童沁媛在說,工作、業績、她的發财夢,還有她的新男友。童澤則是埋頭小口吃着飯,偶爾回應她幾句,免得她自說自話的無聊起來再唠叨他。
今天的米飯有點兒硬,童澤沒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他沒有提起明天考試的事兒,因為提不提對童沁媛而言都無關痛癢,索性也就不浪費口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