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童澤愣住了，差點以為林航發現了什麼，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他的話裡沒有出現敏感字眼，他隻表達了對謝逸的羨慕，應該隻是單純地希望自己能對他好一些。
不由得想起上周林航問他是不是喜歡謝逸的問題，還問他謝逸是不是同性戀的問題，當時童澤是完全否定了，可還是會心有餘悸。
好在這次林航沒點出來，這件事一定要瞞住，在他不确定林航是否可信的前提下。
思緒拉回，現在眼前的這個少年，确實讓童澤有些于心不忍，不忍總是那麼冷淡對待。
他擡起手，揉了揉林航的腦袋。
林航受寵若驚一般，擡起頭注視着童澤，征求道：“我……能叫你澤哥嗎？”
童澤笑了笑，點頭：“呵……可以。”
“那，直接叫哥，可以嗎？”林航眼珠子轉了轉，透着難以捉摸的光，“我想……當你弟弟。”
“……”童澤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揚，“結拜兄弟？”
“嗯。”林航重重點頭，“家教總會有結束的一天，我不想結束那天我們的關系也就此結束。我雖然沒跟你在一個學校裡，但我能想象出來，你平時大概是個什麼樣子。你習慣性的跟我把界限劃得很清，我自己也不是那種自來熟的性格，我不知道該怎麼通過自然而然的方式跟你成為朋友，所以我隻能直接一些，跟你提出我想擁有那麼一種關系，可以把我和你綁在一起的那種。”
“所以想認你當哥，我想在我難過不痛快的時候，可以找你訴說，而不是一通電話打給你，隻換來一句‘有什麼事麼？’，我不想你對我那麼生疏。同樣的，你遇到任何不痛快的事，也可以找我。”
童澤跟他對視着，片刻後欣然一笑，同意道：“可以，這麼說，我多了個弟弟呗。”
這樣的請求，他實在沒理由拒絕。林航是一個缺愛的人，家教工作讓他倆認識，又何嘗不是一種緣分呢。
林航像個得到糖塊的孩子一樣，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童澤看得出那是發自内心的笑。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麼的變化莫測，高二一上來沒過多久，像他這樣孤僻的人，不光有了戀人，竟然還有了個結拜的兄弟。
世事難料啊。
“澤哥。”林航叫他。
“嗯。”童澤應道。
“哥。”林航又抓着他的袖口叫他。
“幹嘛，小航？”童澤嘴角含笑，無奈地陪着林航重複結拜遊戲。
“不幹嘛，就想叫叫你。”林航的興奮勁兒看來一時半會兒是下不去了，“有哥的感覺特好。”
童澤笑着搖了搖頭，他認識林航快一個半月了，還從來沒見他這麼開心過。
原來被人需要和依賴的感覺竟是這樣的，從此生活中多了一個牽絆，有了一種責任，但并不會感覺到累，因為不論什麼樣的關系，其實都是相互的。
人生很多時候就是靠各種各樣的關系來維系，他會關心林航、會管教他，同樣的林航帶給他的也不會少，這跟付出回報并不是一回事兒，是基于兄弟感情而産生的。
果然，就算冷淡如童澤，愛情，親情，友情，兄弟情，也一樣都不能少啊。
“哥，你要不要吃東西，我媽買了好多零食，在樓下。”林航起身就要去拿。
“诶，不用不用，我不愛吃。”童澤趕緊拉住他。
“那，我給你表演魔方？”林航又從書架上把四五階魔方都拿了下來。
童澤有點無力招架，他又把魔方放回書架，嚴肅道：“小航，你看看現在幾點了？表演的事兒，等今天的課上完再弄，現在先講課。”
放飛自我的林航，也有這麼活潑的一面，到底還是個才十五歲的孩子，但也不能任由他放肆下去啊。
“好吧。”林航撇了撇嘴，很快又恢複到了積極狀态，“上課。”
“诶，你不是說這些你自學都能學會？”童澤打開書後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我能自學，但是我不想自學，我隻想在你的教導下學習，你對我來說，價值相當大。”林航強調說。
“……”童澤也懶得跟他貧嘴了，把書放到一邊，又翻了翻每一科的試卷，“這些應該都講過了吧？”
“講了，但是我沒聽。”林航說。
“啧……你不是拿我當哥嗎？那我說的話，你是不是該無條件聽從啊。”童澤扭臉看他。
“這也要看是什麼要求啊，傷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幹。”林航轉了轉眼珠子。
童澤笑容淺淺，“我怎麼可能讓你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我的意思是在學習上，當哥的教育弟弟沒毛病吧？”
“沒，可我們老師講課像催眠，我隻能說……盡力吧。”林航往後一靠。
“這不是理由，行了，不說這些了，我給你講試卷。”童澤發現自己也很容易被帶偏，上課時間可不能總這樣，他浏覽着試卷上林航做錯的題，“這些錯題，你都不會？還是有瞎寫的？”
“有幾道吧，不想做了，就空過去了。”林航說。
“小航，現在我作為你的家教老師也好，還是澤哥也好，都要給你提個要求，以後，在學習上，不要對我有任何隐瞞，實事求是，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别會的裝不會，知道了嗎？”童澤表情認真地看着他。
“……”林航遲疑了一下，“好，知道了。”
晚上七點半的時候，童澤結束了今天的課程，“我得走了。”
“我餓了，哥，你做飯給我吃好不好？”林航滿臉期待。
“……你媽媽晚上不回來嗎？”童澤問。
“她……回來得九點多了，讓我自己吃晚飯，可是我不會做。”林航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童澤看了看他，又看了眼謝逸給自己發的微信，有點為難：“可是，謝逸那邊……在等我吃飯。”
“我在你心裡還是沒有他重要是嗎？”林航低下頭，情緒突然間變得有些低落。
童澤沉默了。
是啊，謝逸是最重要的，誰都比不了。童澤心想，但他不能說出來。
“你們，不是普通的朋友關系吧？”林航擡眼看他。
“你……胡說什麼！我們是特别好的哥們關系，就是認識得比你早罷了，而且我倆是同桌，每天形影不離的，自然會更熟悉一些。”童澤立馬否定道。
林航很懷疑，但他現在不打算再追問下去，毫無證據的逼問沒有任何意義。他知道童澤肯定不會告訴他事實，但如果讓他發現蛛絲馬迹，那童澤想瞞也瞞不住。
“哦。”他起身幫童澤一起收拾書包，又問：“那……我能去蹭飯嗎？弟弟跟着哥哥一起去蹭飯，這應該可以吧？”
“……”這下可難住童澤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林航會想出這麼個辦法解決晚飯。
他和謝逸每次見面火藥味都那麼重，這頓飯，還能吃得下去？
“哥，你說話啊，弟弟連晚飯都吃不上，你不心疼麼？”林航拽着他的衣袖，“你放心，我就去吃頓飯，又吃不了多少，也不會跟謝逸吵起來的。”
“呵……”童澤摸了摸鼻子，幹笑了兩聲。
好像真沒法兒拒絕啊，靠，世紀大難題。
“你不願意啊，都是男的，一頓飯他應該不會介意吧。下次可以讓他來我家，我請客，咱仨一起吃。”林航不依不饒，見童澤又在看手機，直接拉起他手腕，“他催你了？走吧，哥。”
“行……行吧。”童澤無奈，隻得順了他的意。
謝逸是萬萬沒想到，他打開門時，眼前竟然站着兩個人，童澤，和……林航。
這可笑的一幕竟跟中午他送童澤的時候如出一轍。
童澤開口打破沉默：“謝逸。”
謝逸看向一臉尴尬的童澤，指着林航問：“他，這是來幹什麼？”
沒等童澤回答，林航搶先說：“我哥帶我來你家吃飯。”
他的表情有些無辜，但謝逸還是聽出了些許挑釁的意味。
“你哥？”謝逸有些莫名其妙，他把目光從林航移回童澤臉上。
童澤結結巴巴解釋：“呵……我……他，不對，我是他……認的哥哥。”
謝逸簡直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滿腦袋的問号，蹙眉道：“什麼玩意兒，哥哥？”
“别激動，我就是想認他當哥，他也想認我當弟弟，僅此而已。”林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逸哥，先讓我倆進去。”童澤跟謝逸使眼色，“一會兒再跟你解釋。”
“……”謝逸很不情願地側過身。
林航跟着童澤跨進門檻，環視家裡布局随口道：“你家，跟我家戶型差不多嘛。”
謝逸沒理他，直接拽着童澤的胳膊朝樓上走，餘光瞟到林航也跟了上來，立馬回頭阻止：“你先去廚房等會兒，我問童澤點事兒。”
林航不在意地瞥他一眼，看向童澤：“我隻聽我哥的。”
童澤扭頭說：“那個，你先在樓下等會兒吧。”
“嗯，好。”林航笑了笑，聽話道。
謝逸心急火燎地抓着童澤進入卧室，反手鎖上了門，“怎麼回事？他認你當哥，你就同意了？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整拜把子兄弟那一套？”
“别激動，你當初不也讓我叫你哥麼。”童澤為了讓謝逸消氣，一時想不起來别的理由，隻能以他倆自己作比。
“那能一樣麼？”謝逸扣着他肩膀壓在衣櫃上，“我接近你是因為想對你好，因為喜歡你，他呢，認你當哥，他想幹嘛？”
“他，他當時是發自肺腑地跟我說的，那樣子，啧……真的，挺可憐的，就特别渴望有人能幫他，關照他，然後我一時心軟，就答應了。“童澤有那麼點兒沒底氣，但自認為還是有理的，“可我覺得吧，也沒什麼大不了，他一小孩能有什麼壞心思，就當多個朋友嘛。”
“那你這兄弟認得可太草率了，我看啊他就是不懷好意。你想啊，他對你隐瞞那麼多，明明都會卻裝不會。”謝逸感覺自己為了童澤和林航之間的關系，真是操碎了心，吃足了醋。
“他之前就跟我提過好幾次，說不想隻是師生關系，我又總對他橫眉冷對的，他可能是真的受不了了吧，今天跟我說了好多真心話，我能感覺出來。”童澤隻能不停解釋，他不希望這件事對他和謝逸之間的感情造成任何影響。
“可是，操，我就是不想，不想你跟他那麼親近。”謝逸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能冒出火來，“你看他剛才，一口一句我哥的，這不是挑釁是什麼？”
“不是，逸哥，他就一小孩，他也不是同性戀，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那天我告訴他我喜歡男生，他一下子就躲開了。”童澤的語氣也有些急了，“你看你，你有兄弟有哥們有發小，我呢，我隻有你，那現在我有了個朋友，你都不能接受嗎？”
“……我”謝逸頓時語塞，他沒想到童澤拿他做對比。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我不喜歡他你是知道的，難道……我就那麼不值得信任嗎？”童澤反問他。
“不是，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信任他，我怕他對你做出出格的行為，我還他媽很有可能看不到。”謝逸眼錯不眨地盯着童澤，臉上的表情要多糾結有多糾結。
童澤無力地閉了閉眼，怎麼感覺又回到那天争議的點上了，他長出一口氣，再次和謝逸對視，承諾道：“這樣，逸哥，但凡他表現出哪怕一點點對我不正常的情愫，我就……離他遠遠的，辭掉工作，可以嗎？”
謝逸知道童澤很糾結，他實在是不想逼他放棄工作，他也覺得自己疑神疑鬼、整天吃飛醋的樣子特操蛋，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小童澤，跟我說實話，你認他當弟弟，到底是因為家教工作被他逼的，還是你真的就想給他當哥呢？”謝逸很想知道童澤到底是怎麼想的。
童澤低下頭，歎氣道：“都有吧，多個朋友也不是件壞事兒。”
謝逸得到了答案，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心裡的不痛快是個什麼滋味兒。
他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就限制童澤交朋友，一個人活着，怎麼能沒有友誼？
童澤這麼優秀，身邊肯定會有很多人願意接近，在所難免。
他特别想現在就跟世人宣布，宣布他和童澤的關系，宣布童澤是他一個人的。
然而，高中時期的地下戀情，他們必須保密，如果可以說出去，就沒有人敢過來動他的人了，這便是症結所在。
各自退一步吧，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接受童澤和林航這層坑爹的結拜關系。
沉默片刻，謝逸才終于說話了：“好，為了你，我接受。”
“逸哥。”童澤會心一笑，湊上前貼上了謝逸的唇，蜻蜓點水一般的吻，卻飽含了太多的情感。他感謝他的包容，他的理解，他的接受。
“你記住，我，和我的感情，都是你的，是你一個人的，不會變。”
“好，這可是你說的，我會一直記着。”謝逸就喜歡聽童澤對他說這些刻骨銘心的話，帶勁又上頭，聽完就跟暈過一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