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舅媽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子女孝順父母花錢，是應該對半分擔的。
“弟妹，這八年我該還的應該不是十一萬整吧。”童沁媛說，“具體多少，你有明細沒？”
徐莉抿着嘴，白了一眼童沁媛，打開手機往出找還款記錄，“我們每個月還兩千二，一共還了九十八個月，一半的話是十萬七千八。”
“行，卡号？”童沁媛戳了兩下手機屏幕，點開了手機銀行。
“啧……看來咱姐這幾年混得不錯嘛。”徐莉沒想到她這麼爽快，趕緊找出了卡号。
童沁媛二話沒說，把錢轉了過去，“行了，我這兒轉過去了，你看下收到短信沒？”
“叮”的一聲，“收到了收到了。”徐莉頓時喜笑顔開，“我就說麼，咱大姐能是那欠錢不還的人麼。”
“還有二十二個月是吧，每個月我還一半，一千一，以後每個月一号給你轉過去。”童沁媛承諾完，關掉手機，雙手籠着翹起來的右腿膝蓋，“現在錢是還了，那咱們也得說說這房子的事兒了。”
“啥事兒？”徐莉一聽房子的事兒，立馬直起腰愣愣地盯着童沁媛。她就感覺今天這事兒順利過頭了，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就連童沁陽和童澤也都支棱起了耳朵。
“還能有什麼事兒？”童沁媛笑了，“這房子的産權啊，咱媽隻是在這兒住，又不要這房子，既然咱兩家一家一半出的錢，那自然得有個産權歸屬吧。”
徐莉跟噎住了似的，頓了片刻才佯裝硬氣地說：“這道理我們知道，一家一半就一家一半，我們壓根也沒打算獨吞。”
“知道就好。”童沁媛想了想又說：“但我也得跟你們說件事。八年前買房子的時候，咱爸還在，我跟老倆口去辦的手續，房本上寫的是咱媽的名字，回來有一天我跟爸媽聊天，他們說的很隐晦，但我還是能聽出老人話裡的意思，他們想把這套房子留給兒子，我當時就算心裡難受也不能有什麼意見，後來想想給就給了吧，就這麼一個弟弟。所以當時就想着出一半的錢付了首付，之後你們自己交剩下的就行。後來父母都病了，咱們聚在一起的時間也少，也就沒再談起這事兒。可能爸媽都以為我沒聽出來他們的意思，知道我過得不好，更不會明說，但我其實一直都沒打算要這個房子，是想給沁陽的，而且首付的錢我也不打算要，全當白給你們了，你們想想，那會兒的五萬塊值錢着呢，我那麼不容易，也湊出來花進這個房子裡了。”
在場的幾個人都聽得一愣一愣的，任誰都沒有想到，童沁媛心裡居然藏着這樣的秘密，這一藏就是八年。
“但是吧。”童沁媛歎了口氣，“你們今天卻突然跟我要起錢來了，想必這些年沒少在背後罵我。啧……還有不到兩年，還完房貸房子就是你們的了，可你們卻在這兒放棄了，連點考驗都禁不住，也不知道該說你們是精呢，還是傻呢。”
“姐，姐！”童沁陽立馬搬過凳子坐在童沁媛跟前，“這事兒，咱再商量商量。”
徐莉緊張起來，也附和着：“是啊，姐，那什麼我再把錢轉回去，你看成嗎？我們這倆兒子，以後還都得娶媳婦，用錢的地方多着呢。”
童沁媛站起身拍了拍粘上面粉的褲子，“你們多，我就不多了？人呐，得學會高瞻遠矚，不能隻看眼前利益，知道嗎？你們問問小澤，什麼叫這世上沒有後悔藥，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說的就是現在的你們，你也可以去外邊問問這街坊鄰裡，什麼叫親兄弟明算賬。”
童澤：“……”
他媽今天可算是威風了一把，在家裡人面前赢足了面子，在房子産權這場對決上，顯然，童沁媛赢得漂亮。
但他不确定，童沁媛是不是真的就不打算把房子給他們了，就算對方過分，但怎麼說也是親姐弟，總不能因為這個就結仇一輩子。
“不是啊，姐，都是一家人，可别，可别算這麼清啊。”舅媽都快語無倫次了，“我剛才也是一時沖動，這八年月月都是我們交的，你站在我倆的立場上想想啊，肯定得算計錢的事兒對不對。而且我們當初也是打算跟你一人一半才這樣的，從沒想過獨吞，誰知……誰知你那麼大度默默地把房子讓給我們了，關鍵是我們不知道啊，這不老天跟開了個玩笑麼。”
童沁媛“啧”了一聲：“所以說，你們禁不住考驗麼，做事兒欠考慮。不過啊，你們也沒損失多少，我不剛給你們錢了麼。你們損失的也不過就是我當初決定白貼進去的五萬塊首付，就是之後賣房子估計會漲個兩三倍罷了，你們也多損失出兩三倍。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算損失，我的錢怎麼能算你們的損失呢。”
童沁陽又叫了聲“姐”，苦着個臉也不知道要怎麼求才能挽回局面，他和徐莉兩個人更是自知理虧，唯一能做的就隻剩相互瞪眼了。
估計晚上還少不了一頓大吵。
童澤見童沁媛走進廚房，也跟了過去，“媽，你真決定這麼做？”
童沁媛往客廳看了一眼，“呵……看我心情吧，他們表現好，說不定就讓給他們了。”
“……”童澤看着他媽，沒說話。
童沁媛雖然脾氣不好愛喝酒，有時候生活還會讓她搞得一團糟，但該明白的事理她也都明白。
“人呐，都覺得自己特虧，其實呢，占了那麼大便宜還覺得人家欠他的，結果人家還了他又後悔，挺可笑的。”童沁媛擀起了餃子皮，“小澤，包餃子。”
“媽，大過年的，就别為難他們了。”童澤拿起餃子皮，包餃子的動作很熟練。
童沁媛用隻有他倆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我知道，就是給他們個教訓。咱也不差這幾個錢，媽最近接觸了個挺好的品牌，客戶反響特好，我還想着拿卡裡這筆錢投進去，怎麼可能全給他們。再說了，這房子我不要，你姥姥姥爺明不明說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他們想留給兒子的，我怎麼能違抗他們老倆口的意思。”
童澤點了點頭，他媽這一波操作，不簡單，彰顯大氣的同時還打了臉。
不過，她怎麼又接觸了新品牌又要投錢？童澤放下包好的餃子，一臉嚴肅地看着童沁媛：“媽，你又在弄什麼品牌？靠譜嗎？你打算投多少進去？”
“哎呀，這個肯定靠譜，你放心。投的不多，就投個七八萬，最後有分紅的。”童沁媛談起自己的事業，那是相當自信。
“媽，你以前弄過那麼多不靠譜的投資，怎麼就确定這次一定能掙錢呢？”童澤蹙眉，壓低了聲音：“居然還要投七八萬，這是咱倆好幾個月的收入，你還想不想在正弘市買房子了？”
“想啊，怎麼不想。”童沁媛拍了兒子胳膊一下，“趕緊包餃子，這個社會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一直靠死工資什麼時候能掙到大錢？你看人家做生意的不都得投資麼。”
“不是，媽……”童澤無奈，“那不一樣，你遇到的騙子投資還少嗎？萬一又賠了呢？”
“說什麼呢，别跟這兒給我烏鴉嘴。這次我敢肯定，能掙到錢，這就跟公司小股東一個道理，這公司這兩年勢頭可蒙了，聽說下半年要找明星代言呢。”童沁媛瞪了童澤一眼，“以後，别再說什麼賠錢的事兒，不吉利。”
童澤知道拗不過他媽，長舒了口氣，暫時決定先随她去。他從童沁媛手裡搶出擀面杖，“媽。”
“诶你這孩子，幹什麼？”童沁媛聲調突然升高，引得客廳裡還在小聲吵着的弟弟弟媳也看了過來。
“媽，你這次做可以，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我需要你給我個保證，如果這次掙錢了，我什麼都不說，如果你又賠了，那以後你都不能再接觸這些，他們所謂的投資跟變相的傳銷沒什麼區别。”童澤的語氣斬釘截鐵，“我不是不讓你做小生意，可以做，但一定得做靠譜的。”
童沁媛從他手裡拿過擀面杖，态度敷衍：“好，好，好，我知道了，最後一次最後一次！這孩子，管你媽管得這麼嚴。”
童澤懶得再跟她互怼，怼起來根本沒有個結束的時候。
“沁陽！”童沁媛走出廚房，“你倆幹什麼呢？不就一個房子麼，過來包餃子做年夜飯啊！這麼多都讓我和小澤幹，什麼時候能做完？”
童沁陽緩緩站了起來，腳底連動都不帶動的。
“哎呦，姐！”徐莉愁眉苦臉道：“這還哪有心思吃飯呐！”
“還不都怪你！”童沁陽又朝她嚷道：“剛才不說起那事兒，不就沒這些破事兒了麼？”
童沁媛說：“别吵了，一會兒咱媽都要讓你倆吵醒了。趕緊過來做飯，表現好了，說不定我回正弘之前就改變主意了。”
這下，童沁陽夫妻二人一下子跟打滿了氣似的，四目齊刷刷看了過來，叫了聲“姐”。
“表現好點，沒事兒多來陪陪咱媽，多來做幾頓飯，我心情一好沒準就不要房子了。”童沁媛依然沒什麼好氣，“還有，以後少跟我提林強，錢上的事，你們提提意見得了，别給我指手畫腳的，我回來過個年還想清淨點兒呢。”
“姐，對不起！”童沁陽低着頭，“别跟我倆計較。”
徐莉也小聲附和着，手裡更是不停地幹着活兒。終于在這一刻，她知道要管住自己的嘴了。
剛包完餃子，卧室門被打開，姥姥抱着貓出來了，“剛才誰呀，聲音那麼大？”
“媽，您不是睡着了麼？”童沁媛走上前扶老人。
“醒了有一會兒了，我又沒全聾。”姥姥語速很慢。
“我們剛就是聊天。”徐莉呵呵笑着，“您在沙發上歇着吧，年夜飯很快就熟。”
在這個不同尋常的除夕夜裡，幾個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面兒上的其樂融融。
吃完飯童澤進卧室換上和謝逸買的那套情侶冬裝，出門的時候，正看手機的童沁媛聞聲擡頭，叫住他：“小澤。”
童澤乖乖站住，等她問話。
“這身衣服，哪兒買的？”童沁媛問。
“我……放假那天去商場買的。”童澤說。
童沁媛上下打量着，“自己去的？”
“跟我幾個同學……一起出去逛的。”童澤編了個理由，“你那麼忙，又沒時間，他們正好叫我，我就去了。”
童沁媛有些懷疑，但男孩子們一起逛個街，買點東西，倒也沒什麼。她看童澤穿戴這麼整齊，又問：“你這是要出去？”
“嗯，一年沒回來了，我出去轉轉。”童澤右手握在門把手上，“放心，就在周圍，半個小時後回來。”
“行，去吧。”童沁媛又低下頭去。
童澤心裡松了口氣，出門了。
下樓出了小區，童澤回過頭望去，姥姥家的燈光很亮。
他掏出手機開機。這兩天他擔心林航或者謝逸突然給他打電話，怕被童沁媛發現一些不該發現的事，會在不用手機的時候都關機。
開機後，手機屏幕上一連好幾條微信，清一色都是新年祝福。
有謝逸發過來的：寶貝，新年快樂！兩天沒見，我可太想你了，你想我嗎？第一個新年，卻不能跟你一起過，寶貝你說，咱倆什麼時候能一起跨年呢？
還是一如既往的肉麻和騷氣十足！
有林航發過來的：哥，過年好！我想你了，你想我不？咱倆明明是一家人，卻不能一起過年，什麼時候，可以和哥一起過一次年呢？
還是一如既往的撒嬌意味十足。
這倆人，發微信之前是商量好的嗎？怎麼連句式都那麼相似？難不成是用了同一個模闆？
童澤搖了搖頭，怎麼可能？
他又翻了翻其他人的微信，幾乎都是群發或者轉發的新年祝福語。
返回手機桌面，還有兩通未接來電，同樣是謝逸和林航的，一個是半個多小時前、另一個是一個小時前打過來的。
令他驚訝的是，居然還有人給他發了短信，童澤點進去一看，是林強。祝福的短信中規中矩，隻有簡單的一句：小澤，新年快樂！我希望你一生一世都幸福快樂！
他不敢自稱父親，更不想自稱叔叔，隻能說“我”。
童澤又想起包餃子那會兒她們談起林強那一幕，看來童沁媛是真的挺恨林強的，這件事終究還是會被發現的吧。
算了，過年還是不要想這些鬧心的事兒了。
即便這樣，他出于禮貌，依然給林強回了一個：新年快樂！
童澤再次點進微信，給除了謝逸和林航之外的其他人群發了自己編輯的新年祝福信息後，開始回複這兩個人的。
他先給謝逸回複：逸哥，新年快樂！你想聽我說想你，還是不想你呢？你怎麼想的，那我就是你想的那樣。想一起跨年？等你嫁過來之後吧！
之後，他又給林航回複：小航，過年好！是一家人，但并不是被所有人認可的一家人。目前關于林強的事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但你是我弟弟，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至于過年，以後應該會有機會一起過年的。别急。
剛給林航發過去，謝逸的微信回過來了：好的，男朋友！
童澤撥通了謝逸的電話，那邊很快接通：“喂，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