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澤點了點頭,“應該是。”
“怎麼會關機的?沒電?故意的?被偷了?還是摔壞了?”林航想了幾種可能。
“不知道,但都有可能。”童澤看向窗外,心急如焚。他雙手緊緊攥着手機,盼着它可以突然響起來。
“哥。”林航叫了他一聲,“别急,會找到的,謝逸那麼聰明那麼狂妄自大,丢不了。”
童澤因他對謝逸“狂妄自大”的形容,微微翹起嘴角,笑容有些勉強,也略顯苦澀。
林航知道他哥想安靜一些,便沒再說話了。其實剛才一上車聽到童澤說謝逸來了,林航是有些不爽的,可他也知道童澤在乎謝逸,他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就抱有各種意見或者去阻撓他們。
這個生日,他隻要給他哥過了就行,有沒有謝逸其實都無所謂。
謝逸對于童澤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這一點林航必須接受。
作為弟弟,自然也是應該有所成長的。
一路上童澤都很安靜,他時不時看一眼時間,每分每秒都過得煎熬無比。十四分鐘後,出租車抵達火車站。
下車時,已經五點半了。
火車站的小廣場面積不大,但春節期間人流量還是不小的,除了出行的人,好多都是來接送的家屬。
童澤站在廣場中央,環視了一下四周,就已經确定謝逸不在廣場上。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去思考當下有可能出現的幾種情況。謝逸最有可能坐的車就是他在家查出來的那兩趟,第一趟即便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也不能完全排除。
林航雖然從小在嶽沂長大,但一直沒怎麼離開過鎮裡,很少坐火車。後來被接到正弘市,每年都是爸爸開車回來,更是一次都沒來過火車站。
看着一臉焦急的童澤,林航很想幫忙想辦法,可他現在更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童澤跟林航說了句“進大廳”,便跑了進去,林航跟上了他。
他們在購票處和詢問台都問了工作人員,才得知本應四點半到站的車次晚點了,晚到了五點五十。
那一刻,童澤吊着的心髒暫時落進了肚子裡。
還有二十分鐘,這是他第一個希望。
“小航,走,去出站口。”童澤說罷出了購票大廳,朝出站口走去。
“哥,謝逸肯定丢不了。”林航說。
“嗯,真丢了,就不是他了。”童澤說。
現在沒有車次到站,所以出站口人不多,隻偶爾出來一兩個人。
童澤和林航就等在工作人員旁邊靠牆的位置,他每隔一兩分鐘就看一下手機,距離到站的時間越來越近,他的心又吊了起來。這次的希望,如果出來的人裡沒有謝逸,那就是再次是失望。
但另一趟是八點二十到站的車,太晚了,謝逸十有八/九是不會選擇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當下這趟。
差兩三分鐘五點五十的時候,童澤感覺到手腕被握住了。他扭過頭看向林航,林航朝他笑了笑,片刻之後手腕處的力度消失。
此時此刻,有弟弟在身邊陪着,給予童澤無形的鼓勵,他該慶幸,生活中有林航的存在。
自相認以來,林航偶爾會抓住他的胳膊或擁抱一下,但每次都是隔着衣服袖子。童澤能清晰地感受到,林航的改變和對他的遷就,這個弟弟在很努力地跟他相處成為親密但卻正常的兄弟關系。
之前對他“戀兄”的懷疑已成不經之談。
童澤最後一次看了下手機,屏幕上顯示五點五十整,他又給謝逸打了通電話,依然關機。
把手機揣進兜裡,他擡起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出站口。
從下車到出站一般還要幾分鐘才能走過來,這裡依舊安靜,然而正是這幾分鐘,才是最煎熬的。
片刻之後,開始有人從拐角處拐過來了,陸陸續續有二三十個人出來,卻一直不見那副熟悉的面孔。
童澤的心跳加快了,他往前走了幾步,扶在欄杆上,眼錯不眨地盯着拐過來的每一個人。
突然間,那個讓童澤提心吊膽、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确切來說,那個身影是繞過其他乘客跑過來的,甚至因為着急還差點撞到别人。
他穿着跟童澤身上一模一樣的情侶裝,白色羽絨服、藍色牛仔褲和灰色圍巾,張揚帥氣,和童澤穿出來的氣質截然不同。
童澤激動不已,他知道謝逸也看到了他,立馬招起手來,“謝逸!謝逸!”
“童澤!”謝逸笑出一口大白牙,他急得不行,恨不得立馬飛過去。他随着人流往出走,出站口隻有兩個小出口,人不多但也不少,出站的速度慢了下來。他一直隻看着童澤,甚至連離他幾米遠的林航都沒發現。
好不容易挪到小口處,可出站要查票,謝逸才着急從兜裡往出找。童澤已經站在了工作人員右側,兩人明明距離隻有不到半米,卻還要被查票阻隔。
關鍵時刻,總是越急越亂,為了不耽誤其他人出站,謝逸隻能站到旁邊讓出出口。
“逸哥,别急,你把書包拿上來,我幫你找,你再翻翻衣服口袋。”童澤向謝逸伸手要書包。
謝逸把書包遞給他,把兜都找遍了,“诶,怎麼沒有,我應該沒扔啊。”
兩人隔着個欄杆,不能相擁,隻能像傻子一樣,為了一張車票,東翻西找。
“衣服上下一共才四個兜,找不到就别找了。”童澤翻了書包側面和前面都沒有,他打開大兜,從最底下摸到了一張小小的紙片,正是那張車票,“這兒呢,給,趕緊出來吧。”
謝逸把票遞給工作人員,總算是擠出來到了童澤面前。他一個沒忍住,上去就緊緊抱住了童澤,力氣大得差點把童澤撞倒,嘴裡不停叫他的名字:“童澤!童澤!”
童澤拍了拍他的後背,“逸哥,這人多,咱們别擋道,先松開。”
一旁站着的林航,沒有上前阻止,而是往遠站了站。他靠在欄杆處,眼錯不眨地看着他倆。
就在謝逸剛出來的時候,他也注意到了,尤其是他倆那身情侶裝,太紮眼,還是遠遠地觀察比較有意思。
謝逸松開童澤,從他手裡拿過包背上,拉着童澤走到一邊之後,又緊緊抱住了他。
他窩進童澤的脖頸處,聞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
一天一夜,終于見到了,這一路上的奔波勞頓無論如何都是值得的。
“童澤,我好想你,特别想。”謝逸的聲音悶悶的,說話時呼出的熱氣拂過皮膚,有些癢。
童澤回抱着謝逸,雙手上下撫了撫他的後背,“我也想你,你今天真的吓死我了你知道麼?”
“我……我本來是想偷偷過來找你,給你個驚喜的。”謝逸抱得更緊了,“現在,成了驚吓了是麼?”
“沒……”童澤往謝逸凍紅的耳朵上哈氣,“你人平安來了就行,驚喜驚吓什麼的,都無所謂。”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等我,你那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到我的想法。”謝逸激動的情緒一直平複不下來,“真是太操蛋了,你的生日全讓我給搞砸了。”
“說什麼呢,生日這不才剛開始麼。”童澤輕輕推了推他,“逸哥,不抱了,人這麼多,晚上再抱。”
謝逸松開他,一臉期待,“晚上?你能出來?”
“我盡力。”童澤注視着他的臉,總覺得謝逸臉色很怪,眼睛下邊還略微發青,“诶,你怎麼突然有黑眼圈了?”
謝逸眨了眨眼,酸澀感确實挺強烈的,他呵呵一笑,“可能是,沒睡好吧。”
童澤面帶懷疑,扣着他的肩膀,“擡頭,看着我。”
謝逸擡眸的那一刻,他眼神裡的閃躲和故作的堅強是騙不了童澤的。
“我查過你坐的這趟車,是淩晨五點半發車的,你幾點到的火車站?是不是在火車站……等了一夜?”童澤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一切,“還有,這車是過路車,票數少,過年期間就算是從始發站回來,也經常是沒座的。謝逸,你站了一路,是不是?”
天知道,他在問出這些明顯都是确定答案的問題時,有多努力在克制自己不要流出眼淚。
謝逸聽着童澤一連串的問題,明明帶着質問的語氣,卻是哽着嗓子問出來的,心疼和揪心更是一絲絲都掩飾不住。他再一次後悔,不該這麼草率地在沒有計劃的情況下就跑來。
這一趟值不值得暫且不提,但讓童澤心裡難受就太不應該了。
“回答我啊。”童澤見謝逸一直低頭不語,扣着他的雙肩再次問道:“你以為我傻嗎?我每年都回來,一共就那麼幾趟車,我能不了解?”
謝逸知道根本瞞不過他,艱難地點了下頭,故意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嗯,十二點到火車站的,坐着……難受,睡不着,我腿又長,找了好久都沒找到連着四個都空着的座位,不然我就能躺一會兒了。”
童澤嗓子哽住的感覺不僅沒有緩解,反而還更嚴重了。他仰起頭望向出站口亮起來的紅色大字,試圖讓眼淚憋回去,可無論他怎麼閉眼都是徒勞。
他腦袋轉回來時,眼角濕紅,又問:“為什麼十二點才去的火車站?你錯過了最合适的那趟車你知道嗎?”
“我們昨天下午的飛機到正弘已經七點多了,我爸媽十一點才走,我隻能等他們走了之後出門,所以沒趕上。”謝逸歎口氣。加上坐飛機的時間,二十多個小時沒停過,童澤又該心疼了,可是如果不如實說出來,又根本沒法解釋得通。
“還有一個問題沒回答呢,是不是站了一路?”童澤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呵……”謝逸笑了,“你總說你什麼都瞞不過我,我也想說,我的事兒什麼都瞞不過你。對,站了一路。”
童澤緊咬下唇,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坐飛機到家沒歇多久,就去了火車站,一宿沒睡不說,還站了整整十二個小時。
他記得自己站的最長的一次是六個小時,從上車的那一刻開始就在盼着下車,他需要不停地做其他事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尤其到了最後,心裡得有信念支撐才能堅持下去,何況謝逸的車還晚點了一個多小時。
他真的不敢想象,謝逸窩在那人擠人的小小空間裡,蹲蹲站站了十二個小時,還要對抗困意。
一直支撐他的,是很快就要見到男朋友的期盼吧,除此之外,童澤想不出别的。
此時此刻,他其實挺恨自己的,何德何能值得謝逸做到這樣,明明晚上八點到的那趟有座,卻僅僅為了早到三個小時,選擇站一天。
現在童澤的腦海裡,全是車廂裡以各種姿勢或站着或蹲着的謝逸,由于手機一直關機,還不能玩手機的無聊的謝逸,一想到這些,他就心疼到無以複加。
謝逸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安撫道:“真沒事兒,人家當兵的比這苦多了。”
“那不一樣!”童澤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一把抱住了他,勁兒大得甚至要把謝逸揉進自己懷裡。但身高和體型多少有一點差距,他力氣再大,看上去也有些不協調,仿佛挂在謝逸脖子上一樣。
謝逸當然不會放過童澤在人多的地方主動擁抱自己的機會,他同樣緊抱住童澤,輕撫着他後腦勺上柔軟的頭發,“真沒事兒了,真的。”
童澤的聲音夾雜一絲哭腔:“你沒聽說過那句話嗎?因為我們在乎彼此,所有在外人看來不足挂齒的付出,在彼此眼中,都會無限放大再放大,何況你的付出是真不小。”
謝逸聽不得童澤哭,心髒一抽一抽的疼,他認真注視着童澤,“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對了。”童澤突然想起謝逸手機一直關機的事兒,“你為什麼不開機?我給你打了十幾通電話。”
“上午上廁所,被人碰掉,掉進水池裡,撈出來就開不了機了。”謝逸掏出手機再次按了開機鍵,依然沒有反應,“你看,充電狀态也開不了,徹底壞了估計。”
童澤扶額,“我還以為怎麼了,被偷了,還是故意的,一直關機真挺吓人的。”
“我本來想出了車站直接打車去你姥姥家小區的,但越到後來,我就有預感你肯定開始打電話找我了,猜到我偷偷跑來,然後來車站接我。”謝逸說,“這不,你真的來了。”
“逸哥,下次……可别這樣了。”童澤無奈一笑,“咱倆之間,驚不驚喜真的不重要,你人安全就行。以後有什麼計劃,都要提前告訴我,别讓我擔心。”
這一刻的謝逸,有種被童澤罩着的感覺,很奇妙,就算向來自诩強大的他,内心深處的柔軟也是願意被童澤呵護的。
他們之間,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平等的戀愛關系,沒有誰必須付出更多,沒有誰必須呵護着誰,更沒有誰必須遷就着誰。
男生之間的神仙愛情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心動、甜蜜、膩歪、愛撫、親吻,樣樣不少,同時還會互相寵着、罩着、呵護着對方。
謝逸食指彎曲,輕輕抹了一下童澤的眼角,不忍道:“紅成這樣,都怪我。”
“啧……”情緒緩和的童澤又因謝逸這個動作變得不好意思起來,“對,都怪你。”
“晚上補償你。”謝逸湊近童澤耳朵低聲說了一句,成功引來他一記白眼,“哎對了,你怎麼來的?這附近有賓館沒?”
“怎麼來的……靠,林航!”童澤這才想起來,跟謝逸摟抱膩歪這麼久,不僅全讓林航看見了,還把他的存在忘了個一幹二淨。
他扭頭看向方才等謝逸的出站口,沒有林航的身影,又環視了一圈,才從離他倆大概十米遠的一家小超市門口發現了林航。
林航正蹲在那兒朝這邊看着,等他哥終于想起自己,才站起身,朝他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