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陽派的執法堂從沒哪些日子這麼熱鬧過,從玉虛門來的那個弟子出來不過半月,就有雲川峰主親自送一個弟子去受罰。
後面還跟了一串小蘿蔔,不知道的以為送孩子出遠門。
後來人走了,弟子進去了,事情傳開了——哦,原來是玉虛門的弟子被冤枉了,新進去的是那罪魁禍首。
可過一會,就有人在底下說,先是玉虛門那位冤枉當時還是外門弟子的另一位,後來還把人家辛苦攢下的靈石給搞丢了。
外門呐,還是雜靈根,靈石多稀罕呢。怪不得做出這樣的事。
那小師妹也真是的,靈果不比靈石稀罕,竟然全拿去栽贓嫁禍用,也是氣得不輕。
總之,遙言沸沸揚揚,但都和裡面睡大覺的柳在溪無關。
她躺在蒲團上,腦中揮之不去的,是還在雲川大殿的場景。
一個剛認的師父,一群剛熟識的同門……也可以說根本沒有熟悉,一個兩個的,跑來給她說話,對着個犯錯的弟子也不避諱,就這麼陪着來了執法堂。
她想起來清言看她的眼神,柳在溪形容不出,但很難受,她不喜歡,于是從山上到門口,她都沒有看清言一眼。
黑漆漆的小屋裡發出一聲感歎:“魅力不減當年啊。”
随便一糊弄,就有人幫她做事。但這次怎麼沒什麼成就感呢?
柳在溪的二郎腿晃蕩着,心想一定是和她宣戰的人沒來,要是來了——門發出一聲響。
她騰的一下翻起來趴在地上看過去:“還真是你?!”
衛則玉拿着葫蘆喝酒,這玩意兒下午還取了她的靈氣呢。
“執法堂,是允許探視的。你不知道?”衛則玉似乎很清楚她在想的每一點,當然,也許是她想多了。
柳在溪趴在蒲團上,撐着下巴看那人晃蕩着過來,像是喝了不少,她笑道:“你成功把我送進來了,喝酒慶祝啊?”
又調笑說:“這模樣也不像是高興的。”
衛則玉沒說話,拎着葫蘆到她上次坐着的位置,曲腿搭着胳膊,轉着小小的葫蘆口,紅繩纏着的塞子在葫蘆上打出規律的聲響。
柳在溪聽着就困,于是翻了個面,“大”字型躺着,準備打呼。
“你為什麼要秘寶?還有……修魔。”衛則玉望着她,聲音好像從月桂樹裡穿過,發着苦,又隐隐期待些什麼。
柳在溪搖頭,拒絕回答。
衛則玉别開臉,帶着氣,哼出一聲笑,手裡的葫蘆轉得快了,塞子敲出的聲也就快。
當當當——
同時給兩個人上刑。
衛則玉越來越氣,柳在溪越來越惱。
這地方就好像他們的臨時休戰區,不知道是誰規定的,默契倒是形成了,柳在溪不怕他突然暴起,直接拿背影對着他,捂住耳朵。
衛則玉更氣了,猛灌一大口。
“那鞭子,我是個例,但除我之外門内金丹期往上的修士都能察覺出來不對……你師父,你師兄師姐,哪個對你不是個頂個的好……”
他說到這裡都有些語無倫次,柳在溪愣了下,覺得他是不是又喝大了。
轉過去,那人照樣是那樣坐着,腦袋靠着牆,發現她的舉動,移目看下來。
柳在溪側躺着,手肘枕着頭,淡然道:“是。但這些和你有什麼關系。”
衛則玉喝一口酒,不看她,屋裡一面的火光能勉強劈出他面上一半的神情,有些懊惱。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别可惡,放着那麼好的同門不珍惜,”柳在溪盯着他隐在暗處的眼睛,扯了扯嘴角,“因為你羨慕,因為你沒有。”
“我有。”
答的很快,就是沒有。
柳在溪眯了眯眼,像是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眼看着衛則玉呼吸漸漸加快,卻還要一字一句道:“玉虛門來這裡五人,那四人日日為伴把你撂在一邊;你犯了錯,同門不管不問,明知你品行端正卻任由你被責問,與你撇開關系;和一個外門弟子打架,那些人居然護着的都不是你,傷藥不給,白眼倒是給的挺多;還有你師父——”
“閉嘴。”聲音平常。
柳在溪整個人都背着光,能看清的隻有她腦後一截翹起的發絲,和暗色的輪廓。
“衛則玉,你是不是從小被罰到大的,和師父話都沒說幾次?”
衛則玉猛地轉過臉,塞子焦躁的聲音不再響了,和葫蘆一起被捏出輕微的“咯吱”聲。
他看不清柳在溪的臉,隻能聽見她的輕聲細語,如鬼怪附在耳邊。
“柳在溪。”
“我在。”
面前的人終于側了些身子,光能照到臉龐,茶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彎如新月,對他笑着,剛才在他耳邊低語的魔鬼沒有了。
衛則玉移開臉,面色沉如水,僅僅有一瞬間的生氣煙消雲散……真事有什麼好生氣的。
“你修魔,怎麼和我沒關系。”他說。
話題跳過了中間的劍拔弩張,回歸暴風雨的上層。
柳在溪重新躺回去,閉眼假寐:“你從哪見着我修魔了?”
葫蘆裡的酒喝完了,衛則玉也覺得自己清醒一些,他碰到這女修就容易上頭……
“好自為之吧。”
柳在溪睜開眼,聽見那人要走,喚道:“不再坐會?”
“探視時間過了。”
“哦。”
*
柳在溪回了雲川峰,被她的哥哥姐姐夾道迎回去的。
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夜衛則玉說的話。煩人。
但她神色如常,到雲川殿見師父。
師徒二人和和氣氣的,畢竟清言那人也做不出什麼激動的事情,問些有的沒的,再勸誡一番,最後說:“下次在外面受了欺負,回來告訴我,或者你師兄師姐,萬不可做這等事了。”
“吃力不讨好,回去睡覺吧。”清言說。
柳在溪沉默走出來,還不等消化一下這句話,又被左右的師姐師兄拉去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