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确來說是一個人的前半面被“吃”進了樹裡,隻剩下小半薄薄的後背。
柳在溪走過去揪着這人後領一拽,便就将他輕松解救了出來。
看來這幻樹攻擊力一般,也隻能用這種小伎倆給自己尋找養料。
她摸摸鼻子,覺得自己已然仁至義盡,帶着晶石剛要走,腦中忽然閃過衛則玉躺在地上的畫面。
雖是幻象,可那張臉倒是真實的很。
扪心自問衛師兄幫了她挺多,自己雖不至于湧泉相報,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絕對不是想繼續坑他的意思。
這樹林這麼大,每個玉虛門弟子的後背都長的差不多,柳在溪在原地轉了一圈,随手又撈了一個發現還不是那人,簡直頭都要秃。
果斷掠過一個散修,瞅見遠處那棵樹上的背影,同樣的藍衣馬尾,柳在溪卻無端覺得眼熟,心中肯定這就是那人,快跑上去趕在他身體消失之前拽着他的頭發将人扯了出來。
就像在路上随便拽了個人似的,沒有任何阻力。
衛則玉身體松垮垮的,和剛才在幻境裡一般,無力地倒在她肩上。
紅葉樹根突出地面,張牙舞爪盤桓在腳下,柳在溪勉強撐着他的身體,又差些崴了腳,幹脆托着他坐在樹根上。
動作間這人的腦袋跟着她的移動向頸側移,柳在溪能感覺到臉頰傳來的癢意,條件反射地偏頭,就是張半側的臉。
距離太近,能看到醒目的鼻梁和微張的唇,她向後梗了梗脖子拉開距離,顧着身體往後靠在樹幹上,因此也沒看見衛則玉顫動兩下睜開的眼睛。
她比衛則玉矮,骨架也小一些,自然不能将人整個攬在懷裡,隻是調整好姿勢讓他靠在身上,自己手上翻找着東西,衛則玉就木愣垂着眼看。
幻樹的攻擊就是讓人入混沌心魔,再被紅光引誘進入樹中,所以每個被光籠罩的人都會進入有不同程度的幻境。
衛則玉也不能幸免。
隻是他一時間接受不了。
他的腦袋枕在身下人的肩峰上,平時并不突出的一塊骨頭,這時候靠在耳朵後面,硌得明顯,隐隐帶着痛麻,很像他被師父揍得那種腦袋耳朵發懵的感覺。
幻境就是幻境,能讓他不會吹灰之力殺掉了柳在溪,拿着魔族妖女的脊骨當作戰利品去向師父讨誇。
再一轉頭,雲川峰上下指責他濫殺無辜,謊話連篇。
于是,連平時的“品行端正”也沒有了,他的師父終于得償所願抛棄了他,在玉虛門廣場上行刑,廢了修為,扔去凡塵間。
從仙門一墜而下,重回地上……就是噩夢。他不想回去。
然而現實是,他躺在自己親手開膛破肚的那個人懷裡,看她——不知道在幹嘛。
畢竟這位小妖女陽光又開朗,事情接受完了轉頭就幹别的去了。
“等下,師父還在外面看着,我還沒救其他人……”柳在溪如夢初醒,一下擡起頭,手裡的瓶瓶罐罐不知道什麼就随便塞了個在衛則玉嘴裡,強行卸了下巴要讓他吞下去。
衛則玉本來還在沉浸在混沌的思緒裡神遊,猛地受這罪從身體到心靈全醒了,嗓子裡發出一聲抗議。
柳在溪大喜,給他把下巴安上,又指指這林子:“你醒了咱們快點救人,在這樹裡面,好好找找啊。”
說完就沖着之前被自己忽略的幾棵樹人去了。
衛則玉揉揉下颌,雖不了解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但還是依言去尋,真讓他找找一個埋在樹皮裡的人,他試探着拽了一下,那人就如斷線的風筝砸到了地上。
難不成剛剛他也是這般?
衛則玉歎了口氣,将地上的人扛起來找到柳在溪,她面前齊刷刷躺了一排的弟子,個個面如菜色,真像是抛屍現場。
他頓了下,把身上這個弟子也跟着放在一排,看向柳在溪:“那幻術你感受到了嗎?”
“嗯啊……畢竟我修為一般,還奈何不了這破樹。”柳在溪擡手給自己扇風,指了指身後的紅葉樹,衛則玉順她的手看過去,看到一個大大的醜王八。
他沉默一瞬,有些沉悶,柳在溪瞟了眼他,慢步走過去,輕撞了他一下,問:“幻境裡都有什麼?”
“你——”柳在溪發出一道怪聲,衛則玉下意識看過去,又飛快移開,撫了撫額頭,“我,把你帶去了玉虛門的執法堂。”
柳在溪小小震驚了下:“原來你一直等着這事呢,做夢都想讓我進去啊。”
衛則玉看她的表情,猶豫了下,繼續道:“還是有點偏差的,我隻是把你的骨頭帶了過去……”
這回柳在溪的神情倒是不再驚訝,反而帶了些懷疑,繼而平靜,皺了皺鼻子,搖搖頭:“果然啊,你也就隻能在夢裡想想這種美事。”
“……哈,”衛則玉幹笑一聲,移開眼,柳在溪卻又從旁邊移開撞他:“你的佩劍叫‘織金’?”
衛則玉默認,反問:“那根骨頭……叫‘有誰’?”
柳在溪挑眉,“你還知道這個?”
劍名刻在劍柄,而骨頭總不能自讨苦吃地雕上名字,這名字是衛則玉抽走骨頭是,柳在溪告訴他的。
幻樹在幻境使用中是佼佼者,竟然能将柳在溪這種表面的記憶讀取出來放在幻境制造裡。
衛則玉不經意地将滑在肩側的頭發的扔到身後,聲音略小:“對不住。”
柳在溪笑笑,“這有什麼,你知道我的,我也知道你的。”
衛則玉沒說話,她知道他心裡在糾結什麼,自己無法共情,于是不太在乎的“嗷”了一嗓子,道:“這有什麼,那我也殺了你一次啊。”
“啊?”衛則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在判斷對方是否是糊弄他的時候,聽柳在溪繼續道,“不光你,這群人也都死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