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山莊的廣場單獨占據了一個山頭。最初,這裡隻是被妙連始祖以巨刀削平山尖整出了個平台供弟子修煉,後來才在四周建上階梯,平台之後建成大殿連接後面的那座山峰。
尋常都是清朗山氣彙聚,而此刻上空卻盤踞着厚重的烏雲,越往近走,發現那雲竟還有愈演愈烈之勢,好似下一刻便有驚雷從中斬下。
柳在溪站在衛則玉身前,看見這一幕甚是激動,扭頭對甯西林道:“快到了,咱們先下去。”
廣場有衆多修士,對他們三個禦劍而來的不速之客會多加防備,還是小心為妙。
幾人在廣場下方的台階落下,整理幾下衣襟,踏上樓梯。
四方階梯上都有妙連的弟子把手,他們打着哈哈蒙混過關,便加速小跑向平台上。
越向上風越大,甚至黑雲遮日,竟如早早入夜般,腳下路都看不清了。
甯西林頂着大風心覺不妙:“祭刀怎麼能祭出這種天象?!”
“現在到哪一步了?”衛則玉問。
怕再多說一句話天打雷劈,甯西林伸出手比了個“三”,結果她手勢伸出之時,台上突然降下一道強烈白光,緊接着空中炸出一聲巨響。
台階上的三人頓時一滞。
此時幾人離廣場平台也隻剩下三步之遙,身子都冒出去大半,能清楚看到場上聚集的十幾個人,包括腳下奇怪的陣法,當然,還有最前端半空上長刀震出的法象。
剛才的雷将在場之人都給鎮住了,本來在下方都能聽見的嗡嗡聲瞬間消失,當下安靜得隻能聽見耳廓裡轟隆隆的風聲。
柳在溪趕緊将身邊兩個人按下去,悄聲道:“你确定是祭刀的刀擋雷劫是吧。”
她怎麼覺着不像呢?
甯西林不住點頭,被衛則玉打斷:“可咱們來時能感覺到這裡修為最高的也還離出竅有段距離,不可能半天時間突破。”
“而且……”他頓了頓,指了指地上,“這陣法是什麼?”
經他一指,另兩人低頭。
發現不知何時,本來隻在廣場下的陣圈竟然不斷擴大,已然将處在最邊緣台階上的三人圈在了裡面。
柳在溪預感不妙,拉起兩人就要下山,然而轉身剛踏在陣圈邊沿就被一道靈力擊回,同時,整個廣場大陣邊緣陡然豎起一圈光屏,和本來就罩在上空的淡淡靈波合攏,形成個密不透風的罩子。
透風不透人。
幾人也被這道靈力震上了平台,成功和立在場上的修士站在一起,三臉沉默。
“不會出什麼事吧?”甯西林愣愣道。
柳在溪:“不知道。”
衛則玉:“轉身。”
她們依言回身,從前面攢動的人頭之間,看見了殿前小台上祭刀的真君。
是個模樣秀美的女修,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隻能是弱柳扶風,根本沒法讓人将她和妙連刀瘋子聯系在一起。
那人站在狂風黑天下,眉眼嚴肅,正五指成爪對着面前刀架上不斷振動的長刀施術,半空大刀法象轟鳴,竟又有一雷滾在雲中。
因祭刀典禮前兩個步驟都隻需要在殿中進行,所以這位真君出現在場上時,無一不驚歎樣貌的。
“這就是妙連真君啊,我聽人說,她可是妙連這次掌門的接班人,好像叫……思道。”前面一個修士說。
另一人接話:“我記得前不久妙生有個真君說要結道侶了,曜川還有傳聞妙連和妙生要重新合并,難不成……”
這二人聲音不大,但在場皆是修了五感的修士,聽着聽着,不久前的靜谧便被更多的八卦聲覆蓋,惹人心煩。
但最前方的真君面色不變,就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滿心滿眼隻有眼前的刀,施法的動作有條不紊,在她的努力之下,原本躁動的法象平息,空中滾滾電光也隐進烏雲。
殿前,刀架上那把長刀滑過數道寒光,刀柄銜接之處的凹槽中,有一塊墨綠色的水滴晶狀物,卻突兀發出咔嚓一聲。
這一聲微不可聞,思道卻冷下神情。
廣場上的人不知狀況,見天象平穩,還以為這祭刀終于快到尾聲,皆是喜色,微微引動靈力加持着。
衛則玉不懂其中意圖,沒有跟着動作,低頭看了眼柳在溪,這人面帶思索,目光延伸在幾人腳下發出微光的陣法上。
“怎麼了。”
“這個陣法有點眼熟。”柳在溪擰眉在腦海裡尋找,玄陽的藏書,陣冊上……沒有。
衛則玉低眉也想,随即搖頭:“我沒見過,許是陣術不精。”
柳在溪不這麼覺得,衛則玉雖不至于精通,但起碼也算是了解大多,那這陣法應該确實不是尋常正道法術。
想着想着,心裡有一種感覺呼之欲出,但死活抓不到,她撚着指尖,看了看這陣,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思道身上。
女修仍然和法器抗衡,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明明周遭已趨于平靜,但那人施法的手反而更加顫抖了。
“這是祭刀最後一步了吧。”甯西林說,轉頭給另兩人提醒,說可以接接靈光,沾沾喜氣,說完,看見這烏煙瘴氣的廣場,也沒什麼喜氣存在,便又悻悻閉嘴。
可周遭修士不這麼覺得,他們指尖泛着靈力,牽出一絲彙向思道所在的小台上,注入長刀中。
這時,本已消失的長刀法象又一次顯現半空,幾乎是它出現的那刻,便又數道電光斬下,砸在了頭頂光芒浮動的法罩上。
衆人驚詫,指尖的靈力不知要不要再動,思道擡眸不語,還是像看不見這危急景象似的,執意施法在長刀上。
法器嗡鳴,雷聲巨響。
柳在溪眯着眼看思道執着的那刀,這時才看清刀背上的一點奇異光輝。
對方似乎并不是以祭刀扛雷劫,反是要将那奇怪的物體與刀聚合。既然不是祭刀,那還大費周章拉修士圍觀?而且是什麼東西,竟難以收服到會引下天雷,腳下的陣法分明和頭頂法罩不同源,那個是防護罩,腳下的又是什麼?
她思緒紛亂,心頭像是被一隻大手抓住,使勁發力着要将胸口挖空,腦鳴聲響,她按住右手突然發起亮光的納戒,強行穩住心神。
太不對了。
衛則玉注意到不對,上手扶住她的肩頭,急道:“怎麼回事?”
“有點心慌。”柳在溪說。
她話音落下之時,又是一道天雷砸在法罩上,壓下的靈威直接将在場衆人震得手腳發麻,空中法象幻影被這威力驚擾,發了瘋似的在自家法罩上狂劈。
兩者相撞,靈波四現,站在前排的修士跑不及,直接被靈波掀翻數丈,口吐鮮血。
人群立刻散開一大圈空地,皆僵在原地,半晌,不知是誰在雷聲中大喊了聲跑,修士們得了這一聲提醒,才終于反應過來還能有逃跑這一選項,紛紛抱頭逃竄。
站在最後面的三人被轟然四散的人群撞得一偏,衛則玉還按着柳在溪的肩膀,見此情形,幹脆直接将她攬來懷裡,甯西林吓了一跳,也跳過去躲在柳在溪身側。
修士們亂跑向台階,又一個個讓陣圈撞了回來。
柳在溪眉頭緊皺,感覺不到周圍情形一樣,慢慢擡眼,和空曠廣場上思道筆直的身影面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