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祖孫倆順利來到何智青面前,老婆子含着熱淚,深深地看了何智青一眼後,領着孫女朝顧啟章“噗通”一聲跪下,“大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要罰就罰我。我、我給大人磕頭了……”
她說着,不等顧啟章阻止,頭低下去“砰砰砰”開始磕頭。
顧啟章忙扶着她起來,“阿婆,這案子到底如何,何智青有罪無罪,我和諸位大人都沒下定論呢,您老先起來,起來說話。”
“大人,我在外面都聽清楚了,你們說智青犯了錯,要把他送到京裡去。”何婆子不肯起來,她皺皺巴巴的手忽然死死抓住顧啟章的手,心一橫,尖聲叫道:“大人,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是我一直想要智青考中,逼着他鬧事。你抓我,你抓我——”
顧啟章察覺不對,想要阻止她說話已經來不及了。
“顧大人,你都聽見了。”王心誠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他身邊,眼睛掃了何婆子一眼,不容置喙:“何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何智青就是德行敗壞,學識輸人一等,蓄意在孔廟鬧事。”
何婆子怔然,她似乎才意識到她一番話給了别人抓何智青把柄的機會。
“大人……”她顫抖着聲音,還想說什麼。
“何智青。”王心誠卻出聲打斷了她。他越過何婆子,彎下腰,輕輕拍了拍何智青的肩膀,輕聲慢語,“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認罪?”
何智青聽出他話語裡的警告,他看了一眼何婆子,看出她眼裡的擔憂和驚恐;又看了看在旁邊一直懵懵懂懂,睜着眼睛,不知所措看着衆人的何智蕊。
他垂下眼,在一瞬間似乎什麼都聽不見,他心如死灰地弓着背,緩緩地低下頭,跪在王心誠腳邊,一字一頓,“我認罪。”
王心誠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把腳擡開,望向顧啟章:“顧大人,何智青認罪了,抓人吧。”
“不,不——”何婆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撲上來要再一次抓住顧啟章。
王心誠看過去,輕耷拉下眼皮盯着她,什麼話都沒說,何婆子卻直接噤了聲,癱軟身子坐到了地上,微微發抖。王心誠于是不再看她,視線重新又回到顧啟章身上。
顧啟章斂住眼底的情緒:“來人,将何智青打入大牢,擇日檻送京師。”
“顧大人,擇日不如撞日。”他的話甫一落下,鄭總督慢悠悠地插嘴:“三日後,織造局的人要送十萬匹新織的絲綢進京獻給聖上,何智青就一塊兒交由他們押送入京吧。”
顧啟章一滞,低眉順目地拱手:“是。”
斷斷續續的嗚咽聲淹沒了整間屋子。
欽差行轅内的正廳裡,何家祖孫跪在地上放聲大哭,任葉黎衣和何詠怎麼勸說都不願意起身。
喬嶼抱着劍站在屋外,望着頭頂的夜空——天空被染上了墨炭的顔色,黑漆漆的,但是有點點星光。
“阿婆。”顧啟章的聲音從屋裡傳來,似乎十分無奈,“何智青今天在公堂上親口認罪,鄭總督已經遞了折子,上報朝廷了。我怎麼想,你想讓我怎麼做,都來不及了。”
似乎是意識到再怎麼哀求,都改變不了三日後她的孫子會被押往京城的事。何婆子跪着挺立在地上的身子一瞬間佝偻了下去,她眼神裡的光,像被人為掐滅一樣,變得黯淡。
何婆子低下頭,用哭到幹啞的嗓子,呆愣愣地念叨着:“是我害了智青,是我胡說八道害了智青——”
今日在公堂上的事,葉黎衣和何詠一字不落地從顧啟章那裡聽說了,都覺得老太太真是該的,可看一個花白頭發的老人家在自己面前哭成這樣,到底還是不好受。
倆人一前一後上前扶起何家祖孫,何詠看向顧啟章:“公子,時候不早了,我先帶她們下去休息吧。”
顧啟章颔首。
四人退出正廳,高矮不一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喬嶼擡着眼睛望着他們,直到什麼都看不見才垂下眼。
她将劍收回背上,轉身朝着顧啟章一點頭,就要邁步離開。
“喬姑娘。”顧啟章開口喊住她。
喬嶼不明所以地回頭。
顧啟章沖她微微一笑:“你想救何智青嗎?”
喬嶼定定地看着他:“你剛才不是說,做什麼都來不及了嗎?”
“說是這麼說。何婆畢竟年紀大了,我的辦法太過極端,讓她老人家知道估計要睡不着了。”顧啟章笑着,然後在喬嶼的注視下,變出兩套黑色夜行服,寶貝似地舉起來給喬嶼看。
喬嶼默然片刻,慢吞吞道:“你要我帶你去劫大牢?”
顧啟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