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疑來到Z城三天，并不隻是将時間花費在調查蘇知身上。

排查那個beta研究員，原本就是評級不高的任務。

要不是因為蘇知在首都研究所派系鬥争的敏感時期，從實驗室帶走了實驗樣品，應當都不會被列入調查名單。

——看上去沒多大嫌疑。

謝疑在資料上看到beta穿着實驗制服，神色淡漠疏離的證件照時，第一眼生出的想法。

謝疑看人一向很準，大概是要歸功于enigma天生的野獸一般的直覺。

旁人隻隐約知道，enigma是由alpha二次分化而來，但準确地說，enigma并沒有分化的說法。

他們出生的時候，體内的信息素就開始發育了，從生下來就要開始對抗不穩定的信息素，在小時候就和别的alpha不太一樣。

隻是因為激素強度高、成熟時間晚，才顯得像是二次分化。

那種刻在基因裡的暴戾因子，賦予enigma超出常人的智力和體質的同時，也帶來很多如同野獸的特質。

過敏超載的五感隻是基礎，從謝疑有獨立意識開始，對人心的感知，就比常人都要敏銳，像一具無時無刻不在運行的超型計算機。

這幾天接觸下來，基本已經将蘇知的嫌疑排幹淨。

來到Z城後，謝疑大半的精力還是花在調查禁區情報上面。

下屬離開後，他又獨自看了會兒情報，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倒映在他墨色的眼瞳中。

禁區的情況比預料中要複雜一些。

這狀況說起來也和謝疑有點緣由。

半年前Z城禁區就檢測出了異常信息波動源，但那時他因為信息素紊亂，在封閉基地待了近半年。

首都沒有其他合适的enigma可以出任務，因此任務一直擱置到現在才啟動。

在這半年中，因為特殊信息波動源的消息洩露，禁區的勢力魚龍混雜起來。

Z城禁區前身是軍用基地，包含了一座大型軍工廠和幾處稀缺礦藏。

當年因為事故緊急封閉，裡面的大量資源，沒有來得及轉移。

特殊信息波動源，很可能就是當年遺留的資源之一。

禁區即将解封的消息傳來，這些遺留資源，自然要有去處。

理論上是充公，但具體充多少、怎麼充、充去哪，仍舊有許多可操作空間。

人類是利益生物，一旦出現可乘之機，獵食的秃鹫聞着味兒就會圍剿上來。

如今光是明面上，就有好幾家大公司在裡面摻了一腳。

背後牽涉到的深層勢力，更是難以厘清。

事情到了這種狀況，其實用強權鎮壓是一個方法。

謝疑身上有軍職，又有enigma本身強悍的實力做倚靠，靠強權也能砸出來一條路。

但Z城雖然人員稀疏，終歸不是無人之處，禁區之外，仍有許多普通民衆生活。

考慮到對民衆的風險和影響，不會采用那麼簡單粗暴的方案。

來到Z城之前，出于一貫的謹慎，讓情報部門提前安排了一個不會打草驚蛇的身份，先去禁區實際看看情況。

現在看來，這項安排倒是恰到好處。

誠然直線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但并非什麼事都适合用暴力解決。

失去理智、不能自控的暴力機器，與隻會食人的野獸無異。

謝疑很久之前，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謝疑合上屏幕，映着的光從他瞳孔中熄滅，徒留一片黑沉沉的寒潭。

不知道想起什麼，他眼底劃過薄冷的涼意。

安靜片刻後。

不知為何，他腦海中忽然浮現起，花店前beta一頭撞到他懷裡的情景，比他瘦削了一圈的身體，漆黑的發梢，落在白皙的脖頸上，烏黑得紮眼。

仰起頭看向他時，琥珀色的瞳孔中泛着被驚擾到的茫然，微紅的鼻尖和臉頰看起來有些可憐。

并不如資料中那樣孤冷地紮了人一身刺。

反倒有點不太外露的……呆。

謝疑打開私人通訊，聯系人一隻手數得過來的通訊錄裡，新加上的賬号很顯眼的挂在最上面。

頭像是一株市面上沒有公開過的植物品種，應該是某個實驗成果。

簡潔冷淡，很符合研究人員的做派。

對話框裡除了加上好友的自動提示，一片空白，對方沒有發來任何消息。

夜深了，窗外雨越下越大，将夜色攪成一片晦暗的濃稠，如同欲落的風暴前夕。

謝疑忽然有所預感，不管是因為什麼，這次任務都不會結束的那麼快。

·

這天一早，蘇知剛進入花房，就吃了一驚。

原本已經恢複穩定生長的0409忽然出現了意外狀況。

0409總共隻長了兩片葉子，如今那個小一點的葉片邊緣呈現出輕微的發黃。

目前不嚴重，但是個很不好的預兆。

按照0409嬌弱的體質，如果不加以處理，大概率會發展到危急的程度。

蘇知不敢掉以輕心，幹脆将花店關門，在内室裡小心地研究了一上午。

最終确定了0409出現這種狀況，大概率是因為缺乏了一種特殊營養物質，173号紅石提取物。

這種試劑不是上市的量産試劑，是蘇知在實驗室環境自制提取出來的，市面上沒有流通。

首都研究所管制嚴格，蘇知當時離開的匆忙，能将0409号實驗樣品帶出，都已經是導師極力轉圜的結果，再多的帶不出來，好在除了紅石提取物，培育0409其他要用到的試劑，都有獲取渠道。

隻有173号紅石提取物，難以從實驗室以外的渠道獲取。

這種試劑由紅石萃取而來，對原料品質還有要求。

可紅石礦是稀有礦，分布極少，也就是首都研究所有着最頂尖的資源供給，才能有現成的高品質紅石。

剛到Z城的時候，蘇知就查詢過紅石的下落，連暗網都找過，沒能找到現成的紅石出售。

過去一個月，蘇知一直用另一種試劑代替173号紅石提取物，效果還算穩定。

結果還是出了問題，還是需要紅石提取物。

蘇知再次查詢紅石的下落，這次擴大了搜索範圍。

連礦區原石，紅石制成的奢侈品這些都囊括了進去。

——萃取設備花店中備的就有一套，雖然基礎了一點，但也勉強能用，最重要的是找到紅石本身。

排除掉花費時間太長的、紅石品質太低的，蘇知找了整整一天，終于找到眉目。

或許是冥冥之中的運氣，蘇知得到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就在他所處的Z城，距離他不過十公裡的禁區中，就有一片小型紅石礦。

并且這片紅石礦處于禁區邊緣位置，不像禁區中心是高戒嚴封閉。

四個月前就有政府官方合作的技術公司取得了許可，對外圍礦區進行測量性勘探。

但壞消息是：

即便是邊緣的位置，Z城禁區也不對普通民衆開放。

若是蘇知還在首都研究所，或許可以以研究需要為由申請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