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晚,遲柏意又順理成章的賴在人家裡睡了一晚。
她睡地,陳運睡床。
非常公平。
這樣公平的結果就是第二天醒來,她發現自己睡在了地上——
被褥離她一個胳膊那麼遠。
陳運又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門,還給她留了張字條:
來電了。
就這三個字,鐵畫銀鈎。
遲柏意盯着這張字條看了許久,滿腦子都是昨晚的畫面——
她湊過來睫毛微顫的模樣,和她臉上的笑。
平時一臉要炸了地球的人,笑起來跟春風吹過的水面一樣。
至于她說過的那兩句話,遲柏意不想再想。
她開始想陳運喜歡吃什麼——
昨晚那麼些東西,又是飯又是面又是包子,她一個不剩地全吃光了。
然後回來洗漱完還是說餓,把幾個外賣盒的茶點也吃了……
也沒見說什麼涼了冷了好吃不好吃的話,就是新鮮或者不新鮮。
其實那些東西真不算多,起碼對于一個二十左右的人來說不算多。
遲柏意記得自己剛上大學那會兒也這麼吃飯的——
早八困半死不想吃,中午食堂人太多懶得排隊不想吃,下午一溜煙逮着飯猛吃。
陳運到底又給自己找了什麼活兒,從早到晚的幹,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
便利店那個是一個,還有别的?
月餅盒子遲柏意沒扔,随手拿回來就放在那張小方桌上,四個坑,泛着油光的玻璃紙。
她現在就對着這張玻璃紙思考着今天能不能在淩晨前等到人回來,正兒八經地請她吃頓飯,告别,然後卷包袱走人。
中午一點的時候陳運打電話過來了,遲柏意聽見她那邊聲音很亂:
“遲大夫?”
遲柏意說“對,是我。”
她停頓了一下,說:
“你還沒走啊。”
遲柏意被她這個說話方式逗笑了:
“你忙中偷閑打電話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電話一下挂斷了。
遲柏意望着手機屏幕等着,等了不到一分鐘,一條短信進來了:
你可以去昨晚的那個地方吃飯,幹淨。
遲柏意笑眯眯地給她回:
好的,你也記得吃飯。
陳運抹了把臉上的灰,看着又一條短信冒出來:
不過可以少吃一點,晚飯我想跟你去吃自助。
自助?
是那種毛毛說的可以自己做飯的飯店?
她正想着,又一輛車開了過來:
“停哪兒?”
中午三點,遲柏意總算把陳運那件牛仔外套取到了手,一起到手的還有她重新買完送去洗的裙子。
洗衣店店員扶着車門很無奈地跟她講:
“您這次可别自己洗了,這種面料是混羊毛的,水洗就是會縮水。”
遲柏意連連點頭。
對方繼續說:
“還有您洗衣前得看看衣标,大部分衣标都會标注洗滌方式的,能不能和其他衣物混洗也會标注……其實吧,您要是手洗愛好者,我們店裡也有套餐。”
手洗愛好者遲柏意悻悻地上樓,特别想直接訂台洗衣機過來。
最終沒訂的原因是她想起陳運昨晚陳運說這房子電路老化,帶不動大型電器。
下午四點,她在陳運家的大陽台上接到來自警察局的電話,說了半個小時後她提着掃帚,開始對着陳運床邊巨大的書架發呆——
基礎有機化學,中國化工通史,精油化學,有機合成中的副反應2,中國植物源農藥研究與應用,本草綱目……
化學狗?
二十歲的化學狗現在應該天天泡實驗室了啊,怎麼還有空天天勤工儉學?
再下一排是各種植物草本相關的書。
剩下再往下,就是遲柏意幾乎聽都沒聽過的東西了——
香乘香道香典,青煙錄,花間十六聲……
整個書架不是這種專業書就是看上去雲裡霧裡不知道講什麼的書,再要麼就是以香字打頭的書,遲柏意想找出一本她這輩子見過的書,結果壓根沒有。
書架下面是一個一個小抽屜,排列得密密麻麻,越看越眼熟。
她蹲下來,用手輕輕撫過這些抽屜面,終于才意識到這個屋子中一直若隐若現的香味究竟從何而來。
這根本就是一些中藥抽屜。
不,這整個書架就是用一個中藥櫃改的。
遲柏意收回手,繼續掃地。
掃過幹幹淨淨的陽台,陽台上空得如同沒住人。
掃了一下這個用來當客廳和卧室的屋子,沒了。
所有正常人可能在這個年紀會喜歡、會買的小玩意兒都沒有。
除了那雙毛絨絨的兔子拖鞋和毛絨絨的坐墊,以及各種熊形狀的東西,遲柏意看不出陳運的愛好,也想象不出陳運遠離學校宿舍一個人住在這間屋子裡的樣子——
沒有課也沒有兼職的時候,會做些什麼呢?
聽音樂或者刷劇?
不,她就一部學生手機。
遲柏意知道那部手機,那是很老的一個牌子,現在已經停産,除了打電話和發短信以外幾乎就沒有别的功能了。
跟朋友出去逛逛街,玩一玩?
現在算是放假,可遲柏意沒見到她跟任何人有來往,也沒有什麼朋友上門來找過她。
兩天了,她的日常就是早出晚歸,臉色不好地回來吃飯,然後洗澡,倒頭就睡。
遲柏意把掃帚放好,忍不住又看了看那隻大書架。
手機叽裡呱啦地唱起歌來,是錢瓊的專屬音樂——
“來吃飯?”
遲柏意聽出來她不在錢家:
“你奶奶呢?”
“又跟她的狐朋狗友跑了。”錢瓊語氣平淡地說,“說是要一起坐船賞月,重溫青春少年遊,跟我們這些人團圓沒意思,故人團圓才得勁兒呢。”
說完,聲音大起來,吊着一股哀怨的味兒道:
“哎呀來呗,人家都要麼跟家裡吃中秋月餅,要麼跟對象賞月去了,咱倆個沒對象的一人一根筷子就個伴兒,喝點小酒,多美啊。”
美個屁。
遲柏意冷笑兩聲:
“不用了,跟你就伴兒也是看你朝别人抛媚眼,無聊得很。”
“哎你早說你吃這個醋那我……”
“而且吧……”遲柏意打斷她,故意頓了頓,還清了清嗓子,“我今兒有伴兒了,用不着你。”
“啥?”
遲柏意愉快地把她拖進黑名單,哼着歌走進了洗手間——
新裙子好,新裙子沒有腰帶,想怎麼吃怎麼吃,不用擔心勒肚子~
陳運灰頭土臉地在餐廳洗手間裡洗手洗臉時,她就站在旁邊這麼說着。
害得陳運偷偷從鏡子裡瞟她的腰:
“你還有肚子能勒嗎?”
遲柏意把裙腰一緊,給她看:
“喏。”
結果陳運不知道為什麼臉一紅,甩了她一身水就走了。
這家自助餐廳是最近新開的,評價不錯,人流量也很大,遲柏意在門口等到陳運過來時,已經晚了二十多分鐘,差點連座都沒排上。
倆人從洗手間出來落座,遲柏意去拿碗盤,順便迅速打量了一眼周圍。
環境很整潔——
起碼看上去很整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