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這些,我沒碰。别吃你那堆漂亮垃圾了。”
遲柏意很驚喜地接過,同時又看了自己盤子一眼——
還真是些漂亮垃圾。
她又開始嚼嚼嚼,無比投入專心,陳運把她那堆漂亮垃圾兩下扒拉到嘴裡結束,就坐對面一直看着她。
氣氛重新回到剛進店裡的時候,甚至比那時還要更好一點。
陳運的心情卻一點一點開始冒泡開鍋——
也不知道是因為她問的那句話,還是為她的道歉。
反正就是……挺複雜。
尤其是想到自己說的那玩意兒之後,就更複雜了。
還相當尴尬……
這種尴尬頗像一個本該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或者一個不為五鬥米折腰的陶潛——
石榴裙打臉上,美人抱懷中,坐懷不亂,那叫坐懷不亂。
上級大搖大擺來了,昂首挺胸就是不拍馬屁,那叫不為五鬥米折腰。
結果人石榴裙大老遠還沒過來呢,上級還沒說話呢,你先擱這兒發脾氣擺臉摔筷子,“呀呀呀”地推拒起來了:
“我不是那樣人我不能我不幹你怎麼這樣……”
最後呢?
最後就是人家根本沒那個意思……不,人家甚至都沒往那方面想……
“我怎麼這樣……”陳運心裡很愧疚。
再看一眼對面吃得很開心很滿足的人,更愧疚了。
“我居然是這樣……”遲柏意心裡也非常愧疚。
再吃一口盤子裡的東西,再看一眼對面貌似在走神、脖子卻越來越紅的人,更愧疚了。
此時雲散月開,隔壁桌的小孩還在嗷嗷哭着吃雞腿。
她們倆對坐着,眼神巴巴兒的互相碰撞一下,很快又同時移開——好像一對正在拿喇叭當煙囪的鍋爐工。
最後,陳運抹了把臉,站起來說:
“我有點熱,我出去站站。”
遲柏意說:
“哦好,我……”
“我也熱,我也熱!”隔壁小孩嗷嗷叫,“我不吃了,我恨雞腿!”
遲柏意扭頭看了一眼那對黃鼠狼父子,站起來果斷走了。
走到店外,她一眼就看見陳運在樹底下仰着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起先遲柏意以為她在看月亮,走過去之後才發現她在看樹上的鳥巢:
“是燕子?”
“不是。”陳運沒看她,揉了揉脖子,目視前方:
“燕子一般不會在樹上築巢,不夠結實。”
說完,突然瞥了眼她手裡的包,眉頭一皺:
“你從哪兒變出來的包,你、現在要走?”
“我之前放櫃台寄存了。”遲柏意無奈地笑笑,看她又在揉脖子,擡手在半空中遲疑片刻,給她指了指:
“摁這兒,這有個穴位——是剛才扭到了?”
“可能吧。”陳運照着她指的地方摁了一下,挺驚訝:“真有用,你不是西醫嗎,你不是治鼻子的嗎……”
遲柏意卻沒像平時一樣再說什麼,就在她背後沉默着。
陳運回頭去看,看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趕忙把手縮了一下,插進了兜裡:
“問你呢,你不是治鼻子的嗎?”
“跟我奶奶學的。”遲柏意看向她,“是啊,得走了,總住在你那兒也不好。”
“那、那我送你,你去哪兒住?”陳運很幹脆,伸手要接她提着的包。
就這麼一個伸手的動作,遲柏意看得更清楚了——
那就是半邊牙印。
新鮮出爐的那種,紅得觸目驚心,血絲乎拉的,就在她的食指中間。
可剛吃飯的時候,分明沒有。
“走啊。”陳運還在問她,“你到底準備去哪兒住啊?”
遲柏意收回眼神,順便把手也收了回去:
“去朋友那兒住,我……我問問她那兒打不打擾,讓她來接我吧。”
“哦……”
陳運在心裡想她的朋友。
是那個看起來就跟她特别特别特别熟的那朋友?
這麼熟的朋友為什麼就沒現過身?
遲柏意側過身,找到了個錢瓊把她單方面拉黑了的号碼,然後手指輕輕一點……
“通話中。”陳運看到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沒事,你先回去吧,好不容易今天下班早,好好休息。”
說着她又對着那個屏幕點起來。
陳運開始叉着腰,就看她那個狗屁朋友的電話什麼時候能打通。
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
陳運煩了:
“你今晚不走是不是就要被我半夜吃了啊?”
“你吃人?”遲柏意随口問。
“不吃!”陳運瞪着她,“走不走,不走你睡橋洞吧要不。”
“那我不是……”
“不是。”陳運一把扯過她的包,甩在肩上走了,“就多一張嘴,住吧,我家也沒錢,不怕人偷。”
遲柏意握緊手機,跟了上去。
沒走幾步,手機響了。
陳運很敏感地回頭看她:
“誰?”
“我媽。”遲柏意停下腳步,表情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