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玉提着東西,有些吃力地過來放下,彎腰細細看了她半晌,才起身松了口氣:
“沒接到你電話,打過來你又沒有接隻回消息,我不放心。”
“怎麼這麼嚴重?”
“沒事,也就是過敏。”江月有些不安,“小孟姐你……”
你什麼時候到的?
你不會看見陳運了吧……
還有陳運到底走沒走啊,到底!
“……你怎麼還拎這麼多東西,看着這麼累……”
“我等電梯等了半天。”孟知玉笑了笑,摸摸她額頭,“沒等到,幹脆走樓梯上來的,其實這也就看着多,很輕的。”
江月點頭:“哦……”
幸好陳運聽着像是去搭電梯了。
“那……”
“大夫怎麼說,現在什麼情況了?”
江月又把留院觀察的話說了一遍,她攏着眉很擔心:
“那就好,沒事就好。那我今晚陪你吧,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餓不餓?”
江月說不餓真不餓:
“小孟姐你明天不還得上班嗎?”
“不用,我請假了。”
江月被這句話噎了一下,正待再開口,她淡淡地望來一眼:
“你給陳陳打電話沒有?”
江月下意識否認:“沒,沒來得及。”
“那就好,她一天那麼忙……”江月看着她給自己倒了杯水,“我照顧你就行,假都請好了嗎?”
江月點頭,欲言又止。
“怎麼?”
“小孟姐你手怎麼了?”
“不小心扭着了。”孟知玉說,“沒事,我一會兒弄點紅花油擦擦就好。對了,這事兒你也别跟陳陳說了,免得她又生氣……”
“陳運。”
孟知玉剝香蕉皮的動作微微一滞,複而擡頭笑道:
“是,我忘了,陳運。陳運……那别跟陳運說了,知道嗎?”
江月接過她遞來的香蕉,答應着:
“小孟姐你坐那兒,那個陪護床是幹淨的。”
太好了,看來她确實沒見到陳運。
明天陳運要來的話,就說已經出院好了……
“明天我再來看她得了。”陳運出了電梯還是一臉不高興,“你盡幫着她。”
遲柏意冤枉極了:
“哪有,我不是看你實在生氣……”
“我能不氣嗎?”陳運揪着她袖子,一個勁兒地控訴,“你都不知道我跟她說過多少回了,她就是不聽。就攢夠錢動個整形手術就完了的事兒,她非折騰什麼刮痧拔罐,人家說什麼她就信什麼……”
“好好好。”遲柏意拆開糖給她喂到嘴邊,“不是吃一塹長一智嗎?這次她一定記住了。”
陳運氣鼓鼓的,張口吞掉糖——
唇内側的軟肉擦過指尖,溫熱濡濕。
遲柏意撚着手指,恍惚片刻才又聽清她在說什麼:
“……也不知道那手術到底麻不麻煩……”
什麼手術……
“之前去過那家店說要植皮,聽着還怪吓人的。”
植皮?
遲柏意想到了江月臉上的紅色:
“應該不用植皮……吧。”
那看上去是血管畸形引起的,最好是激光或者液氮冷凍……
“再說,她臉上也不算很嚴重。”
起碼第一回見面遲柏意都沒太注意到……
“可她就是在意啊。”陳運皺着眉,“問過好幾家醫院,有說激光的還有什麼光敏治療的,居然還有說是瘤子的……貴也算了,她又不願意。”
“看給你愁的,我幫你問問吧。”遲柏意招手叫車,沒一輛停的,“我一個朋友就在整形醫院……”
“怎麼了?”遲柏意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怎麼這樣看我?”
“我看你有多少朋友能麻煩。”陳運定定望着她,道,“又是精神病醫院又是整形醫院。”
“也就一句話的事兒,不算麻煩,人情往來……”
“那你有多少人情能用啊。”陳運沒好氣地用指頭戳了她一下,“你一個被賊偷了除了錢瓊姐就沒别人家能去的人,能有多少人情……”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好不好?”遲柏意在軟件上約好車,放下手來将她一抱,“乖乖的,少為這種事煩,有我呢。”
路燈下,陳運看着她下巴就擱在自己肩上,心沒來由地酸痛起來:
“可我也不想你總是為了我忙啊,你一天工作那麼累……”
結果還要操心我,操心我的朋友……
“所以呢,你要快點好起來。”遲柏意的聲音溫柔如水,随風伴月灌進耳膜中,帶出那麼點兒軟軟的尾音來:
“這樣我就能不這麼累了,對不對?”
陳運悶悶地“嗯”了一聲,咬了咬嘴唇,将腦袋向她那邊轉過去,臉頰慢慢的、猶豫着,蹭上了她的臉頰——
這種不帶一絲情色,隻有親密和依賴的動作很舒服也很自然,像幼年的孩童,或者像隻小動物,做出來總會讓人心軟得一塌糊塗。
可偏偏現在正在這樣做的人并不是個孩童或者小動物……
她個頭隻矮自己一指節,她入世來見過的聲色犬馬或許比誰都多,欲望纏身至今未能解脫。
但她就是這樣做了。
不矯飾,不扭捏,很乖,睫毛下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全是笑意:
“你真好,遲柏意。
我……”
我會報答你的……
耳朵繞着頭發,厮磨出溫度來,她們身上各自的香氣蒸騰纏繞,頭頂月色闌珊。
遲柏意聽到她在說:
“我不要你欠别人的,我會自己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