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整夜,直到清晨才停。
今日的官道上積雪很厚,寒風雖刺骨,日光卻從東邊緩緩升起,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是一個出行的好天氣。
歸染走出客棧,暖陽剛好照在頭頂,她今日氣色明顯比昨日好上許多,整個人容光煥發,烏黑濃密的發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眉如墨畫,面如桃瓣,一雙明眸透亮,看了叫人直挪不開眼。
身後的冬青将她送進馬車後,拿過一旁的茶杯遞到她跟前,道:“小姐,喝點茶清清口吧。”
歸染接過,微微喝了一口,這才緩了過來,客棧的早飯有些幹燥,她有些不太适應。
馬車徐徐前進着,進了這京城,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歸染想着就要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此時的心裡一時竟說不上來有何感覺,不太期待,更别說激動了,想必更多的隻是陌生和防備之心。
她心裡又忍不住猜想,他們到底有何目的,為何當今天子賜婚時偏偏選中了她,想到自己即将要嫁之人,這楚王......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歸染不由得擔憂起來。
不論如何,既來之則安之,何況還有遠在金陵的穆家,外祖母年事已高,經不起驚吓,若是自己當時死命抗旨,最終受害的便是穆家,她不能這麼做,也沒有資格這樣做。
歸染今日身着一襲軟藍輕羅雲錦裙,裙擺如流水般飄動,一圈絨毛點點綴綴,與領口的絨毛交相呼應,外披同樣是昨日的白色鬥篷。歸染這些年長在江南,身上散發的全是溫婉柔美之氣。
原本便是五官長得極好,配上這淡雅清潤的氣質,更加顯得出衆,冬青看了眼自家小姐,忍不住連連誇贊。
“小姐真好看,”她的眼裡滿是羨慕,語氣裡帶着自豪:“小姐姿色,放在這金陵城也絲毫不遜色!”
“如今走到這步,往後性子可要收斂一些,京城不比金陵,我如今隻有你信得過。”歸染斂了笑意,鄭重其事地說道。
冬青見自家小姐這幾日來,從沒過笑臉,更甚愁眉不展,她便想說說笑,不想,自己竟被這神色也弄得惴惴不安,不由得心慌了一下,歎了口氣,道:“上天保佑小姐平安度過此遭。”
這幾日以來,歸染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斷不可棄金陵穆家和外祖母于不顧,這婚是一定要成的,就算明知丞相府不安好心,這條路她也要走到底。
歸染自小便清楚,這丞相府看似和金陵穆家有些親緣關系,可終究是敵不過的。當初外祖母執意親自教養自己,卻遭到丞相夫人的強烈反對,她雖不知是何緣由,如今長大了,不難想到這其中的親疏關系,原是這十幾年間,丞相夫人從沒回過穆家更别說來探望,倒是外祖母每每提起,對這抱養來的女兒常覺虧欠。
臨走時,想到外祖母在自己耳旁好生相勸凡事需謹言慎行,不得與丞相府的人起沖突,歸染不免皺了眉抿緊了唇瓣。
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雪,官道上積雪深厚,馬車車輪上綁了防滑的麻繩,沿着官道留下一串串長長的印子。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外的聲音吵鬧嘈雜起來,不一會兒,嘈雜聲遠去,馬車在經過一段石闆路後穩穩停了下來。
随後,車外響起護衛黃潤的聲音:“小姐,丞相府到了。”
歸染将身上的鬥篷攏緊了些,由冬青扶着,緩緩下了馬車。
丞相府外的青石闆路寬闊明亮,門口玉石台階雕鑿出祥瑞紋飾,兩邊高牆随着地勢一路圍繞下去,門前左右各一座石獅子,門頂匾額上“丞相府苑”四個大字在正午的日光下熠熠生輝,氣勢逼人。
盡管離開時歸染還小,可一些模糊記憶仍停留在腦海中,她這才真切感受到自己已經不在江南。
丞相府的馬車剛一京城,便有人先一步回府傳話,此時門口亦然有人站在門口。
正值初冬,北風一陣陣地刮着,相府管家遠見着歸染走近,殷勤地迎了上去,褶皺的臉上擠滿了笑容。
“姑娘,請随我來。”管家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彎着腰帶領着歸染一行往門前走去。
歸染并沒開口,隻微微點了點頭,眼神裡透露出一絲膽怯,跟随着他走。
跨進丞相府大門,映入眼簾的便是竹林小道,穿過竹林,便是樓閣庭院,遠處的樓閣被湖水環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淨。
管家走到一分岔小路,笑着說道:“姑娘趕路不易,夫人已命人在中堂設下家宴,特意吩咐老奴若姑娘想先歇息可先去往琉璃閣,”他指着前方的道路。
“有勞管家,還請帶我去琉璃閣。”歸染面色自若,做出選擇。
管家臉上堆滿的笑容一頓,随即帶着歸染前往琉璃閣。
這琉璃閣原是歸染小時候住了兩年的閨房,她看着這房中的擺列陳設,一切都是陌生的,待管家走後,這才坐下歇息。
“小姐,方才為何不直接去中堂呢?”冬青放下手裡的行李,疑惑不解。
歸染端着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隻微微笑了笑,沒說話。
一刻鐘之後。
管家又來請了一道,歸染歇息了片刻,随後跟着管家去往中堂。
中堂内,丞相端坐于首位,丞相夫人坐于身側,虞歸期恭順立于一旁。
歸染輕擡左腳跨入屋内,待走近,緩緩蹲下身行禮,道:“歸染見過丞相,丞相夫人,虞小姐。”
“不必拘謹見外,這以後便是你的家。”丞相夫人見狀,仔細瞧了瞧眼前的人兒。
她眼裡含着笑意靜靜看着她,心裡不免有了些贊賞,身形儀态倒是不錯。
“别怕,擡起頭來走近些。”丞相夫人示意歸染向前來,輕聲安撫道。
歸染行了禮,直起身,往前走了幾步,丞相夫人連忙拉過她的手,仔細瞧了瞧,眼裡透出一絲驚豔。
這模樣......怕是放眼整個京城也沒幾人能比得上,生得很是可人嬌媚,不愧是她親生的。
“坐下再說。”
丞相夫人輕拍了拍歸染的手背示意讓她坐在身旁。
見歸染坐下,松懈了一些,她才繼續說道:“我知你對這兒陌生,特意吩咐管家先帶你先歇息片刻,這會兒子瞧着倒是大膽了些。”
歸染隻微微笑了笑,道:“多謝丞相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