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對她體貼入微,林嘉大大咧咧,人來瘋,完全不顧及任何人。
陸禾沉下眉,快步離開煙熏火燎的嘈雜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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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禾走回楊華街,遠遠地看到等在筒子樓街口的外婆。
秦老穿着破舊的暗紅色花布衫,坐在輪椅上。
忽明忽暗的昏黃路燈落下幾縷微弱的光,盡數照在她身上。
此時的楊華街安靜得可憐。
這裡和剛才燒烤街完全是兩個世界,一個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一個安靜沉寂破舊簡陋。
“小禾。”秦老看到他露出欣慰的笑容,顫巍巍地向他伸出枯槁的手。
“外婆。”陸禾加快步伐走過去,半蹲在秦老輪椅前,抓着她蒼老的手,“您怎麼不在家等我?”
“家裡的燈壞了。”
“沒事,我回去修。”
“好,好,好。”秦老拍了拍陸禾的手。
陸禾推着輪椅,和外婆一起回家。
因為秦老腿腳不便,當時申請老年住房時校長專門給秦老申請了一樓。一樓沒有樓梯,是用水泥鋪的斜坡。雖然潮濕陰冷了些,但方便秦老偶爾出行。
陸禾回家翻出陳舊的手電筒,踩着四條腿的木頭凳子,将狹小客廳頂上唯一一個單個電燈泡擰下來。燈絲燒的焦黑。
幸好隻是燒了,沒有爆炸。外婆也沒有受傷。
這個燈泡用了好多年,外面覆着一層很厚的灰,裡面還有許多小蟲子的屍體。
是該買個新的了。
“外婆,您在家裡等我。這個燈泡燒了,不能用了,我出去買個新燈泡,很快就回來。”陸禾将取下來的燈泡遞給秦老看。
秦老眼神不好,尤其在這麼暗的環境中,更是什麼也看不清,“那你注意安全。”
“嗯。”陸禾點頭,将燈泡裝進兜裡。
他不會選燈泡,也不知道這是型号,隻能拿去給老闆看。
“等一下。”秦老叫住陸禾,她從外套裡兜掏出一把皺巴巴的零錢,“把錢拿上。”
陸禾看着那把最大面額五十塊的零錢,突然鼻間一酸。
“不用外婆。我有錢。”他走過去将秦老的手合上,攥住錢,“外婆,以後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傻孩子,你才多大,哪有什麼錢。”秦老執意要将錢塞給他,“我有退休工資,足夠供你上大學。”
“你隻要好好學習,長大出人頭地……”秦老聲音哽咽,停頓了下,“你隻要平安健康的長大就行,出人頭地不重要。”
秦老想起從小優秀出色的女兒,明明才三十多歲卻被逼着跳樓殉情。
優秀出色能怎麼樣呢?出人頭地又怎麼樣呢?沒有什麼比平安健康更重要。
“外婆…我知道。”陸禾最終也沒拿秦老的錢。
周六一早,陸禾去書店兼職。
書店罕見地拉着卷簾門。
藍色卷簾門上貼着一張紙。
「家有急事,出售店面,聯系電話1865433**01」
陸禾站在店面門口,盯着那張出售信息看了很久。
南城家裡被查封,他幾乎是淨身出戶。
外婆家有一部老年機,他一直抵觸不想使用。他來海甯接觸過的人都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包括書店老闆也一樣。
半個小時後,陸禾動了下僵硬的腿,垂着頭沉默離開。
回去後,陸禾從黃色的老式書桌抽屜裡拿出那部老年機。
開機的音樂是十幾年前的古早鈴聲,摁鍵聲音很大、很響。
陸禾皺着眉頭完成開機操作,過了一會兒,他又将老年機關機放回抽屜裡。
他還是無法接受,無法接受現在的一切。
周六晚上陸禾出去找兼職,路過酒吧的時又看到了林嘉。
她穿着黑色吊帶,畫着濃妝,身邊圍繞着一群朋友有說有笑。人群中,她是衆星捧月的耀眼存在。
陸禾下意識戴上帽子,藏起自己的身影,害怕林嘉看見。
幸好,林嘉的注意力全在和小姐妹的讨論上,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看着她們走進酒吧,陸禾莫名其妙松了口氣。
一連幾天,陸禾處處碰壁,兼職沒找到,林嘉倒是碰見了好幾次。
不論是放學路上,還是各種街頭巷口。
林嘉穿搭時尚,打扮招搖,跟着各種朋友出入大型娛樂場所,喝酒打诨,全然沒有學生的樣子。
陸禾看着銀行卡裡本就不多又不斷變少的餘額,開始焦慮。
六月伊始,秦老病了,病的突然,病的陸禾措手不及。
厲川得知消息,跟陸禾一起去了醫院。
秦老右腿一直有腿疾行動不便,但不是完全不能走路。至少她的左腿相對健康。
聽鄰居描述,那天秦老沒坐輪椅,扶着拐杖出來曬太陽。前一秒還笑着和他們說怕自己的左腿退化了,下一秒就整個人摔在地上,幸好當時有個大爺服住了她,才沒磕到頭。
來醫院一查,左肢無力。做核磁後,判斷為初步急性腦梗。
“厲老師。”陸禾和厲川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
厲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
“不,厲老師。”陸禾雙手撐着頭,半響,坐起身體神情嚴肅地和厲川對視,“我接受和林嘉公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