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小年天冷得徹骨,風一吹像夾帶着密密麻麻的細針,無孔不入地刺穿骨縫。海甯的暴風雪刮了一整夜,雲黑天混,氣壓低的如同世界末日。
醫院指針停在23:46。
秦蓮永遠地離開人世,離開陸禾。
那天,陸禾握着那雙枯槁冰冷的手在太平間待了很久。
喬之雅坐立不安地在門外等他,整個負一層安靜的沒活人氣兒。
從始至終,陸禾沒掉一滴眼淚。他就那麼沉默地、沉默地做完所有該做的事,買壽衣,賣房子、看墓地,聯系殡儀火化辦喪。
秦蓮葬禮沒有通知任何人,喬鶴北和孟晨安聽到風聲,第一時間趕到火化場。他們幫襯陸禾辦完了所有後事,送秦蓮體面地結束人生最後一程。
唯獨和陸禾關系最好的林嘉,無故缺席。
一切結束後,喬鶴北跟着陸禾回他的公寓。公寓是學校提供借住,家具少的可憐。一張沙發、一張床、一個桌子,空氣都顯得冷清無情。
“喝水。”陸禾給喬鶴北倒了杯熱水。
這幾天喬鶴北一直跟着他跑東跑西,沒有一句抱怨。他打心眼裡感謝他們。
“你……”喬鶴北平日裡嘴上抹了油什麼都能說出來,今天罕見的語塞。
陸禾知他窘迫,不在意地輕笑,眼底的疲憊難以遮掩。
“挺好的,病痛這麼了她這多年,也算解脫了。”
喬鶴北笑不出來,聽喬之雅說陸禾一滴淚都沒掉的時候,喬鶴北第一次那麼心疼一個人。父母雙亡,世上最後一個親人也走了,這個除夕注定不好過。
兩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直到喬鶴北喝完那杯水起身作别,陸禾猶豫地問出那句話,“林、林嘉……還好麼?”
都怪他,沒追到她、沒和她解釋清楚。林嘉一定還在生他的氣吧。
不然的話,怎麼連外婆的葬禮都不來啊。
喬鶴北表情變了變,說不出是尴尬還是回避。隻是他不說,陸禾就不問了。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喬鶴北眼疾手快摁了暫停。
陸禾詫異看他,“怎麼了?”
“林嘉失蹤了。”喬鶴北如實告知,“孟晨安一直沒聯系上她,家裡也沒人,川哥也一起離開海甯。”
“我能告訴你的隻有這麼多。”說完他長舒口氣,電梯合上下行。
林嘉失蹤了。
除夕夜,萬家燈火長明,夜空洋溢幸福、慶祝新年的煙花不絕。全世界都熱鬧地迎接新春,除了陸禾。
喬鶴北和孟晨安找到陸禾的時候,他靠坐在林嘉院門旁的綠化從,醉的不省人事。但凡今晚他倆沒來接走他,陸禾大概真的就見不到新年的太陽了。
喬鶴北扶着他回家的路上,陸禾隻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話。
“你也不要我了麼。”
父母不要他了,外婆也不要他了,現在……連林嘉也不要他了。
之前的誓言、承諾都算什麼?
孟晨安聽到後哭成淚人。她哭林嘉一聲不吭地離開,也哭陸禾命運悲慘。
最難受的還是喬鶴北,他又要照顧喝多的陸禾,還要哄哭得停不下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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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上海私人醫院。
林嘉望着窗外煙火霓虹,心裡不是滋味。沒有過年的感覺,更沒有感到幸福開心。
她忍不住想,陸禾現在在幹什麼呢?是在陪外婆包餃子、看春晚,還是在和朋友們一起為新年來臨喝彩?會和喬之雅在一起麼?
他們會想她麼?
林嘉心口酸澀,忍不住想喬之雅那句‘我在北京等你’。他後來來找她了麼?或許……沒有吧。
“小然,再看什麼?”言深走到她身邊,遞給她新年紅包,“喏,哥哥今年給你的壓歲錢。一會兒和爸爸媽媽一起去樓下放煙花。”
林嘉攥着紅包,抿唇,半晌揪着言深胳膊,“哥。”
“嗯?”言深歪頭看她,眼神溫柔。
“能不能把我的手機給我用一下?”
言深搖頭,從她手中抽離,“小然,你要聽話。”
林嘉緊緊抿着唇,握着紅包的手指暗暗用力。
“和過去告别,我這是為了你好。”言深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她的頭。
下一秒,言珞打扮精緻出現在病房門口,她身邊站着面色蒼老的林雲天。
“嘉然,來。”她紅唇微翹,親昵地沖林嘉招手。
林嘉不為所動。
眼看着言珞的笑容越來越僵,言深急忙拍了拍林嘉肩膀,“傻妹妹,想什麼這麼出神,媽媽叫你呢,快過去。”
林嘉這才慢吞吞站起來,言深趁機低聲提醒,“給媽媽拜年。”
她扯出一個勉強的笑,乖乖地走到言珞面前,“媽媽過年好,爸爸過年好。”
“乖女兒。”言珞眼神慈愛,從羊絨大衣裡掏出個厚厚的紅包遞給林嘉,“新年快樂。”
“謝謝媽媽。”
言珞女士滿意地打量着林嘉,有愛但不多。更多的倒向是在打量一個有價值的商品,“嘉然,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明天爸爸媽媽和哥哥要帶你去澳洲旅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