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舟?寒舟?”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到他耳邊,陸寒舟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暫時扔下了所有的負面情緒,在悠悠轉醒。
“師尊……”
他濃密的睫毛低垂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緒,幹渴着唇看着面前的人,輕聲道。
謝瑾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扶他坐起身,随即轉身在桌子上端了一碗看起來黑乎乎還散發着濃濃苦味的湯藥走近他,眼底慢慢的擔憂。
“這是為師給你熬的藥,趁熱喝,你的傷會好的!”
陸寒舟有些緊張地掀開了蓋在自己腰上的一塊被角,看着右腿上裸露出來的大片被清理好的傷口,他抿了抿唇,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還在愣神之際,唇邊就觸碰到一個溫潤的東西。
謝瑾舀了一口湯藥喂到了他的唇邊。
他擡頭愣愣的看着師尊,唇不自覺輕啟,将那口湯藥喝了下去。
一口接着一口,陸寒舟乖巧配合的很,很快就将這碗湯藥喝的見了底。
謝瑾清冷的一張臉看着他乖巧的模樣,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随後輕聲安慰他道:“睡一覺吧!等你醒來,傷口就會好的。”
陸寒舟還沒來得及思考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注意力便全都被傷口處出現的一陣陣癢意吸引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
還不等他将疑惑說出來,就親眼看見傷口處一股股暖白色氣流蓋在他的大腿缺口處,他能明顯感覺到那處的血肉正在快速生長。
他訝異的擡起頭看着師尊,腦海中完全沒了休息的心思,反而低頭又去看自己的大腿。
那處,乳白色的氣流褪去,傷口處已然光潔如新,完整無缺。
不痛不癢,一點傷疤都沒留下,看上去仿佛從未受到過傷害般。
綠皮妖曾說過的話又一次浮現在他腦海中:“那個孩子比你還小的多啊,可肉卻比你香上百倍。最讓我驚訝的是,他的血竟還有療傷的妙用!
那時候我外出殺人肆無忌憚,卻被那些捉妖師傷到了本源,我不擔心,一回來就會放幹那個孩子的血為我療傷,那時候的我,是殺不死的!”
“睡一覺吧!”
“你的傷會好的。”
陸寒舟渾身都在顫抖着,難怪他如此肯定,堅信他的傷口一定會好,原來他早就往湯藥裡放了自己的血。
因為喝了他放的血的湯藥,所以大腿上缺口才會被補回來。
他現在的思緒很亂很亂,寂靜的屋子裡心跳聲砰砰跳個不停,漸漸的,一股怒氣從心底凝聚直直向天靈蓋上沖。
“寒舟,你……怎麼了?”
耳邊是謝瑾關心的話語,可在此時卻讓他的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他通紅着眼,攥着謝瑾有些顫抖的左手,掀起他的衣袖連忙查看。
隻一眼,便徹底讓他怔住了。
【好疼……能不能有人救救我……
年幼的謝瑾蒼白着一張小臉,抱着薄弱的身子躲在黑暗的角落裡。
空落落的左腿斷口處不斷滴着猩紅的鮮血,小謝瑾埋頭躲在衣袖裡顫抖着哭。
好疼,真的好疼啊。
茫茫寒夜中,他倔強的抿着唇,淚珠滾滾留在眼眶裡打轉,以後,如果自己能出去的話,一定要變得強大,一定會保護好自己,再也不要這麼疼了。】
不是說會保護好自己嗎?
不是說再也不會讓自己受到傷害了嗎?
為什麼現在,卻為了一個與他毫不相關的自己,放血喂藥。
謝瑾收回手腕,輕輕歎了口氣。
“為師無礙。”
陸寒舟聽到這話卻像是被激怒了的野獸,将毫無防備的他一把拉下壓在床榻上,那充滿紅血絲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謝瑾,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聽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隻是一個勁兒的想把自己心裡最想要發洩,最想要讓他知道的話說出來。
“從今往後,你不許再用這種方法去救人。我不行,其他人不行,而你也不行!我不允許!我這點小傷,隻要一點點時間就能完全恢複好,不需要,不要……不要你這樣……救我啊……”
說到最後,他已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能緊緊握着他的手腕将他壓在身下,雙眼看着他,淚卻最先不争氣的流了下來,他一邊哽咽着一邊強撐着說完。
溫熱的淚水順着他的臉頰從空中滴落,最後卻悄然滴在了謝瑾那張清冷的右眼尾旁,砸出點點淚花。
謝瑾聽到這話有些怔愣,整個人像是僵住了般一動不動,他動了動唇,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後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看着将他壓在身下的徒弟顫抖着身子在不住的哭,他閉上眼輕輕歎了口氣,放任原本繃緊的身子躺在柔軟的床榻上,伸出右手将這傻徒弟摟入自己懷中,摸着他如墨的黑發細聲安慰着。
“答應我……答應我……别再這樣做了……”
我不值得……我是個騙子……
我是為了回家才接近你的……
他貼在謝瑾的胸口,聽着他不斷跳動的心髒,心裡不住的抽痛,于是隻能哽咽的開口求他。
“我……答應你……”
謝瑾其實心裡隐隐有些不懂,這些事情都是他自願的啊,他是他的徒弟,受了如此重的傷,于情于理他都應該為他療傷的。
隻是這個方法,最有效也最快……
這麼多年這還是他離開了那無盡深淵第一次流血受傷,可看了看身上趴着的傻徒弟,他不禁莞爾一笑,甘之如饴啊。
他沒有看錯人,這傻徒弟是個心腸好的傻徒弟,知道心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