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阿霁坐在含章院的桃樹之下仰望天空。深秋時節,桃葉皆已變作金黃,滿院秋光漸隐,已不如之前那般溫暖舒适。
記得不久前,正是在這方石桌上剛給南宮閱過了二十歲生辰,歡聲笑語仿佛就在昨日。
他如今在做什麼呢?阿霁托腮癡癡想着。
“犯相思病了吧?”南宮如自進了院門就看見阿霁一人坐在那裡發呆,本想吓吓她,又想到她有傷未愈,遂才作罷。
待南宮如走至近前,阿霁趁其不備、一把拉過她的手,一邊拍打着一邊笑道:“叫你胡說,叫你胡說,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南宮如一邊抽手一邊佯裝生氣道:“好啊,上回在廟裡撓我,這回又打我,你這有傷我還不好還手,看我回頭不告訴堂兄去讨個公道!”
阿霁哪那麼容易讓她溜了,緊握住她的手,又趁機撓了撓她的掌心。南宮如最是怕癢,隻得連連求饒:“好阿霁,好嫂嫂,我再也不敢了嘛!”
“你!”阿霁聽她如是說,更是羞得滿臉通紅。
“好歹也是未出閣的小姐,竟是什麼話都敢亂說了,真是讨打。”
“好了好了,阿霁,看你整日在府中無聊,我也是想逗你開心嘛!”
阿霁挽了她一并坐下,問道:“晚間這麼涼,你怎又過來了?”
“我剛從母親房裡出來,聽母親說你今日晚飯進得少,就特意去小廚房拿了些點心來,等下你若是餓了,當作夜宵罷。”南宮如說着從小茁手中接過點心擺在石桌上。
“多謝如兒了,南宮夫人日日為我煮飯送餐,我心裡很過意不去,今日是胃口不太好,倒是惹了夫人擔心了。”
“阿霁,堂兄入宮之前拜托我好好照顧你,其實不必他說,我也自會這樣做的,畢竟你是為了保護我才傷得這樣重。”
“如兒,不要客氣了,你再這樣說我都坐不住了。”阿霁道。
“好了,那我便不說了。堂兄說你最愛吃甜食,嘗嘗這龍井酥吧,可好吃了!”
“如兒,大将軍近幾日入宮回來,你可有聽他說起南宮閱的消息?”
“去問安的時候是聽到父親同母親在那裡講,堂兄如今頗得陛下重用,隻是父親也未能日日見到他。對了,父親還說堂兄尤其擔心你的傷勢,回回見着他都會詢問呢!”
“哦,那便好,我隻是擔憂左相那邊會難為他。”
“阿霁,宮裡的事我也不懂,父親既然沒多說什麼,應是無事的。我想堂兄最是記挂你了,隻是怕父親懷疑你的身份,也不好貿然讓他捎信回來。”
“嗯,我懂的,如今我也幫不上他,隻盼着他好好的就行。”
月上梢頭,秋露深重,二人坐了一會兒便各自回房休息。
已近亥時,硯之掙紮了半日,終是放不下,攥着鑰匙與紅繩,趁着夜色壓了步子,小心往落玉軒趕去。
這裡果然偏僻,加上此時各宮皆已熄燈歇息,周遭并無人走動。将紅繩系于銅環之上,硯之入内輕掩了朱門。
“公主,還是睡不着嗎?”蘇合拿了外披給華嫣搭着。
“還早。”華嫣道。
“要麼奴婢陪公主出去走走吧,今晚的月色很好。”
“好,來給本宮梳頭吧。”華嫣道,其實她并沒有什麼興緻賞月,隻是這漫漫長夜實在太難熬了,睜眼閉眼都是他,不如出去走走罷。
蘇合打着宮燈前頭照亮,華嫣在後面徐徐走着,就這麼沿着厚厚的宮牆走啊走,漫無目的,不知路在何方。
華嫣隻覺越走越涼,越走越靜。
“蘇合,我們這是走到哪兒了?”
“公主,前面就是落玉軒了。”
“落玉軒,如今應是沒人住了吧。”
“沒,空了許久了。”蘇合說話間已至門前,見那紅繩在門環上正随夜風肆意飛舞着。
蘇合竭力控制住心中欣喜,壓低了聲音對華嫣附耳道:“公主,他來了!”
“誰來了?”華嫣不解。
“就是公主最想見的那個人啊!”
“最想見的,怎麼會……是你去找他了嗎?”華嫣問道,不辨悲喜。
蘇合當她是生氣了,急忙屈身說道:“奴婢該死,奴婢不該自做主張,奴婢隻是心疼公主,想着讓硯之校尉親自來和公主說清楚,解了心結。”
“蘇合,你起來,本宮同他已經說清楚了,沒什麼可說的了。”
華嫣深深地看了一眼,朱門寂寂。“走吧,蘇合,本宮累了,回吧!”
“可是公主,他還在等你……”
華嫣不語,隻轉身靜靜離去,夜色中的身影單薄得令人心疼。
“吱呀”一聲脆響,朱門輕啟。
“公主。”
是他,是那個讓她日日夜夜魂牽夢萦的聲音。
華嫣,你不要回頭,千萬不要。
“公主。”硯之又輕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