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還在興緻勃勃地說着飯前組會布置的明天的工作安排。
“樂北,你明天上午先去那個鎮上醫院,數據采集的重點……”李姐轉頭對南樂北說着,南樂北擡起頭,認真聽着,偶爾點頭或低聲回應一兩個字,态度專業而專注,仿佛剛才那片刻的回避隻是錯覺。
小張在一旁給鹿鳴悠打着招呼:“鹿總,李姐你們慢用。我吃好了,先去外面确認一下明天的車。”
鹿鳴悠徑直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我跟你一起去吧。”
小張點點頭,轉身朝外走。
她推開餐館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身影迅速融入了門外沉沉的暮色和濕冷的霧氣之中。
出了門,她卻毫無心情去處理這種瑣碎。
“你去吧,仔細點。”她對小張的背影簡短地吩咐了一句,聲音有些發沉,不等對方回應,便徑直轉向了與酒店相反的方向——那是通向小鎮的主街的方向。
山區的黃昏來得快,路燈稀疏昏黃,勉強照亮坑窪不平的石闆路。
空氣裡混雜着泥土、炊煙和某種不知名植物的清苦氣息。
白日裡偶有的行人此刻也稀疏了,隻有幾家小賣部還亮着慘白的燈管。
鹿鳴悠裹緊了外套,步履生風,腳步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孤寂。
很快,她在一家挂着“便民商店”褪色招牌的小店前停下。
店裡空間逼仄,貨架上雜亂地堆着些日用雜貨和土特産。
店主是個穿着厚棉襖的老漢,正眯着眼看一台雪花點閃爍的小電視。
鹿鳴悠的目光直接鎖定在角落一個蒙着薄灰的簡易冰櫃上。
她拉開櫃門,一股混合着魚腥和制冷劑的冷氣撲面而來。裡面稀稀拉拉躺着幾瓶飲料和幾種本地啤酒。
她沒有猶豫,伸手拿了四罐酒精度數标注最高的啤酒。
鋁罐入手冰涼刺骨,那股寒意似乎順着指尖一路竄進了她煩躁的心底。
“多少錢?”她将酒放在收銀台上。
老漢慢悠悠地報了個價。
鹿鳴悠利落地掃碼付款,拎起裝着啤酒的塑料袋轉身就走。
塑料袋在她身側晃蕩,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回到招待所,前台昏昏欲睡。鹿鳴悠目不斜視地穿過狹窄的大廳,踏上那嘎吱作響的木樓梯。走廊裡燈光昏暗,空氣滞悶。她停在308房門口,掏出房卡。
“滴”的一聲輕響,門開了。那股熟悉的、帶着黴味的潮濕感再次包裹了她。她反手關上門,隔絕了走廊微弱的光源和聲響。
房間裡一片死寂。隻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不知名蟲子的鳴叫,更襯得這方寸之地空曠無比。
鹿鳴悠随手将裝着啤酒的塑料袋扔在電視櫃上,發出一聲悶響。她脫下外套,将它甩在床尾。
然後,她走到窗邊,猛地推開了那扇半掩的窗戶。濕冷的山風立刻灌了進來,吹動了她額前的碎發。
就在這時,隔壁307房清晰地傳來李姐拔高的、帶着點笑意的聲音:“……哎喲,這插座也太松了!樂北,轉換插頭借我用一下呗?我這充電器死活怼不進去!”
接着,是南樂北那平靜無波的、清晰的回應:“好。”
聽着牆那邊的對話,鹿鳴悠覺得好笑,輕喃道:“呆子。”
夜色漸深,招待所的隔音形同虛設。南樂北洗漱完畢,靠在床頭翻閱項目資料,李姐已經在隔壁床上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房間裡隻餘下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和窗外單調的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