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子以為自己再睜開眼時看到的會是自己的房間,然而首先進入眼簾的是昏黑到她有一瞬間懷疑自己失明了的陰濕房梁,随後便是鑽進耳中的不遠處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這種因身處溫暖的環境導緻血液再度加快流動、疼痛超級加倍的感覺……好吧,她懂了。
她最終沒有切斷控制。如果這隻貓能醒過來,她可以在第一時間感知到。……反正就算貓真的死了對她也無關痛癢,切不切斷都無所謂。
她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老樣子,還沒醒。
睡眠狀态下還能無意識連接其他生物的影子,「挪威的森林」果然又出現新變數了。最初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以為她隻是能簡單操控影子,誰能想到她的異能力最後開發成了那個樣子,還讓她冠上了超越者的評定。
“居然醒了?還真命大。”低低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直子轉動勉強能動的脖子,與一雙細長的森綠色眼眸對上了視線。
“!”圓溜溜的貓眼瞬間瞪大,直子認出了這個人。
——兩天前那個她以為被霸淩,結果在短得離譜的時間裡反過來把其他人打趴下,還發現了從草叢的影子裡鑽出來的她的少年。
禅院甚爾。
她在心裡默念了一遍少年的名字,努力支起前肢去看他。
想在偌大的禅院家找一個陌生人很難,但他嘴角的傷疤很有辨識度。她隻是裝作無意間提起看見了一個嘴角有疤且和兄長年齡相仿的少年,雀子就立刻告訴了她答案。
“……雖然不知道您在哪裡看見過他,但請您離那位遠一點。”雀子當時的表情是難得的嚴肅。
禅院甚一的弟弟、同時也是她的堂兄,禅院甚爾。上一任家主的遺腹子,前所未聞的零咒力,比導緻母親難産而亡的直子更深重的“不詳”……以及衆人眼中的廢物。
直子從雀子那一通委婉的話裡提取出這個結論時,滿眼都寫着“你在逗我”。
“不詳”也就算了,畢竟她暗地裡也被一些人視作類似的存在,但“廢物”?要是那樣的人也能稱為廢物,其他人又算什麼,廢物不如?怎麼會有喜歡罵自己的人啊?
直子: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與此同時,她再次深深感受到自己身處的這個地方的冷酷。
禅院是個嚴重重男輕女的家族,對女性的歧視和壓迫滲入了骨髓,但在這之上的是另一條鐵律:非術師者,非人。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這種地方的等級劃分應該是這樣:男性術師>女性術師>男性非術師>女性非術師,但實際上對于禅院家那些家老而言,真正的劃分其實是這樣:男性術師>女性術師>女性非術師>男性非術師。
後兩者都不被視為人而是“資源”,因此甚至不被“重男輕女”這一條囊括在内。而資源亦有高低之分,女性作為能與其他家族交換的資源具有一定的價值,而男性則是純粹的耗材。在這其中,零咒力的禅院甚爾作為異類中的異類更是位于這條等級鍊的最底層。即使他的父親是上一任家主、禅院直毘人的親哥哥,在這絕對的鐵律面前也毫無用處。
低矮潮濕的木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家具,最原始的泥土地,以及在仆人們中都早已普及了炭火卻隻有柴火取暖的現狀。她從未想過禅院家居然還有這樣的角落——不,她或許是想過的,隻是現實比她想象的還要誇張。這不是物質條件所迫,而是來自他人的連續不斷的惡意。
當直子親眼目睹了自己現在身處的這個房間,也就是禅院甚爾的居所時,強烈的窒息感再次湧了上來。明明是所謂的名門世家,其内部社會卻比她上一世曾成長的貧民窟還要扭曲畸形,真是爛透了。
“看你還能動,吃東西應該沒問題吧?順便,我可沒有藥給你。”盤腿坐在她身旁烤火的少年見貓還在盯着自己,眉毛微挑,将一個碗拖到了貓臉下方。那是一個粗糙的木碗,裡面裝着半碗泡水的白飯。直子感覺這隻貓早就餓得發昏了,也沒阻止它立刻埋頭開始狂吃。
泡飯的水居然還是溫熱的。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直子幾乎要感動得哭了:雖然隻是白水泡飯,但她嘗到了甜味啊!是澱粉的甜味!要知道自從喪失味覺後,她吃飯簡直和吃口感怪異的黏土沒區别,甚至黏土可能還會有怪味,她連“怪味”都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