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夜色中勾起一抹慘淡的笑容,輕聲道:“以前是相信的,近來倒覺得有些自欺欺人了。”
裴凜眨了眨琥珀般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開口:“阿姨是不開心嗎?”
“為什麼這麼說?”
“第一次來阿姨家的時候,阿姨站在玻璃門邊,指甲是綠油油的,像春天草原上自由的仙女。後來,阿姨的笑容越來越少,我們在寫作業的時候您就會坐在餐桌邊出神……”裴凜歪着腦袋看她,問道,“是因為叔叔經常出差,所以阿姨一個人在家很無聊嗎?”
劉琇的眼神忽地暗了幾分,垂下眼眸,沒有再說話。
裴凜在安靜的這幾秒裡,猛然間将劉琇之前的“承諾”和現在的神情串聯起來。說錯話的愧疚感湧上心頭,她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篝火還在夜空下迎着風,将自己拉成或纖長或矮鈍的身形。橙紅的火焰躍上半空,化為點點螢火蟲,最終消失在濃重的黑暗裡。
陸越炀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們身前,将手中的兩瓶礦泉水遞給二人。他從裴凜離開現場就注意到長椅這邊的氣氛不對勁,奈何熱情的同學遲遲不肯放走他。最後,他隻能找了個上廁所的理由離開。
“行啦!夜晚還是應該留給年輕人,我就不湊熱鬧了。”劉琇見自家兒子杵在長椅前,便起身拍拍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俏皮地沖兩人眨眨眼。
裴凜一見劉琇離開,便也利落起身,眼睛盯着遠處安易所在的方向——
幾個高個子的男生圍在身邊,她有些不自在地想退後幾步,沒想到其中一個男生摸着腦袋,站在原地滿臉通紅地說着什麼。
下一秒,安易的臉也紅了。
“靠!這幫家夥果然不可信,研學居然還——”
裴凜低罵一聲,擡腳就要上前給他們一個教訓,沒想到陸越炀的手比她更快——
裴凜的小臂被他拉住了。
“幹什麼!”裴凜立刻炸毛,“沒見到安易被幾個色鬼圍着嗎?”
陸越炀小聲提醒她:“看那邊。”
裴凜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周自奕不知何時出現在安易身側。從她的角度望去,少年的眼睛宛若頭頂的彎月,周身散發着獨屬于少年的溫暖幹燥的氣息。他笑着和帶頭的男生說了幾句話,一群人便如鳥獸驅散,消失在安易身邊。
不出意外,安易瞪圓了眼睛,大概是沒想到周自奕會幫助自己。
少年在她耳畔低語幾句,漸漸地,溫熱的呼吸染紅了少女的臉頰。
“我們單獨聊聊?”陸越炀的聲音比過往那個低沉不少,他這人說話聲音總是溫和有禮,像是在尋求對方的意見,但仔細聽來,便可發現其中隐含的不可違抗。
裴凜微微挑眉,俯視着長椅上的少年:“我們有什麼可聊的?”
“想和你……聊聊我們家的情況。”
裴凜的視線落在他極黑的瞳孔裡,靜默幾秒後,她選擇坐回長椅。她對陸越炀的家事不感興趣,說實話,她對于身邊人的“過去”都不感興趣。她是個隻注重當下的人。
所以陸越炀将家裡的情況和她說完之後,裴凜并沒有多少反應。
“如果我媽和你說了奇怪的話,你不要介意。”
裴凜沒有看他,掏出了口袋裡的手機,搗鼓幾下後說道:“不會介意。劉阿姨人很好,你也很好,你的存在會是她這段時光裡為數不多的慰藉。”
陸越炀偏過頭,看着她因為手機屏幕而隐隐發光的臉龐,嘴巴張了張,又合上了。
裴凜簡短回完手機的信息,忽地歪下腦袋湊近他,眨眨眼問道:“小貓還好嗎?”
“挺好的,最近長胖了些,看起來圓滾滾的。醫生說,小貓是長毛布偶的品種,它的眼睛很漂亮。下次我帶來和你玩兒?”
一說起小貓,陸越炀的話就開始不自覺地變多。裴凜應道:“好。”
晚上九點半,裴凜一個人二樓和三樓之間的樓梯轉角打電話。裴凜怕黑,而劉琇又有早睡的習慣,所以這個裝着應急燈的樓梯口成了她最終的選擇。
電話那頭,裴诠的聲音有些疲憊,偶爾還會穿插幾句胡知蘭的問候。裴凜都一一回應:“……身體好着呢,參茶也喝的……嗯嗯,學校一切都好,奶奶您就放心吧……”
古堡的長廊昏暗,嵌在粗糙大理石壁上的燭台搖曳着光影。
忽然,裴凜的眼前晃過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