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加快,喬歡看着秦世琛,微翹的睫毛濃而密,無風輕顫。
說實話,她有些緊張。
要是秦世琛不配合,别說内鬼揪不出來,她自己怕是也要搭進去。
幸好,秦世琛還沒混蛋徹底,尚且拎的清輕重,似乎也沒打算現在跟喬歡對着幹。他鼓着腮幫沉默,将喬歡的小心思盡收眼底,嘴角一抽,像是在說:扯,你接着扯。
但嘴上還是十分配合地說道:“不錯。她沒撒謊。我也吃過那解藥……還不錯,挺甜。”
喬歡松了一口氣。
“老太爺,能接觸到家主近身之物的,必然是清瀾齋的人。不如暫且将清瀾齋的人全部看管起來,看誰爛了手,真相便水落石出了。”
三言兩語,倒是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秦老夫人兩眼一瞪,剛要說話,就被親生的那個不孝子搶了個先。
“不錯不錯,兒子覺得此計甚妙,阿爺覺得如何?”
秦遠道最不耐煩這種家宅裡頭、勾心鬥角的破事,左右長子性命無虞,揪内鬼的辦法也有個現成的,他也懶得多想,當即大手一揮,“就這麼辦!鄭大夫,有勞你配藥為卿兒解毒。”
鄭希作揖道:“秦老太爺客氣了,一切好說,隻不過作為藥引的蜂蜜還望貴府提供一二。”
“這有何難?”秦遠道語氣輕松,“你說,叫底下人采買便是。”
鄭希:“據醫書載,藥引需得用珠山上的雪蜂釀的純蜜,無需太多,三兩蜜即可,若能今日之内送到問心醫館最好。”
話畢,仿佛有死神路過,屋裡瞬間陰冷起來。
諸人:……
鄭希:?
“這……三兩蜜很難買嗎?為何諸位要這樣盯着我……”
齊壺譏笑:“虧得老夫把你當什麼後起之秀,原來是個連雪蜂蜜都不認得的糊塗蟲。”
張渺難得贊同齊壺一次,“鄭後生啊,你難道沒聽過‘一兩雪蜂蜜,十條活人命’這句話嗎?這雪蜂生在那人迹罕至的雪山上,老夫活這麼大年紀,都沒見過一星蜜,你張口就是三兩,狂的你呦!”
珠山位于大魏與西遲交界、離宣州不遠的俪城,快馬一日便可到達。它是大魏最高的山,山頂積雪終年不化,多數人至半山腰,便呼吸不暢到寸步難行。而這雪蜂,就生長在少有人力可抵達的山巅。
秦世琛也來湊熱鬧,“一兩蜜,千兩金。我秦家雖說家大業大,但這三兩蜜買下來,怕是也要傷些筋骨。真有意思,毒不要命,可錢要命。下毒之人,真真的狠毒到家了……”
鄧洛書突然感到後背一陣寒涼,仿佛有毒蛇纏繞在身,蛇信子嘶嘶吐在耳畔。一轉頭,便對上了秦世琛陰恻恻的目光。
“表哥作何這樣看着我?”鄧洛書将碎發别到耳後,“待查到那下毒的小人,定不能輕饒了才是。”
秦世琛冷哼一聲,歪頭看向窗外的暴雨如瀑。
天地間,隻聞雨聲嘩啦作響。
先前鄭希說“解毒不難,一杯蜂蜜水足矣”,衆人便信了他的話,誰知峰回路斷,秦世卿的命,一下子又捏回了閻王手裡。
喬歡心想,鄭希這人,還是這麼不靠譜。一個埋頭苦讀的人,知曉些生僻藥方并不奇怪。但壞就壞在,鄭希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
這麼想,他不知道雪蜂蜜千金難求似乎也不奇怪了。
雪蜂蜜難求,隻能先配些解毒的藥方壓制秦世卿體内的雙環毒,免得毒入肺腑,傷及根本。
陰天難以分辨時辰,待暴雨初霁時,衆人才從秦世卿的寝屋出來。遙目遠望,便見橘紅霞光鋪滿西天,白雲鑲金,美不勝收。
衆人散去,喬歡還站在原地。燦爛晚霞,總能叫人駐足。直到耳邊響起一個煞風景的聲音,“你不會在想,如何弄到雪蜂蜜吧?”
“不錯,而且我已經想到了。”喬歡道。
秦世琛猜到了她在想什麼,“鬼市那種地方,可不是你這種小娘子能去的。而且——你連秦家的大門都出不去,還去什麼鬼市?”
秦遠道采納了喬歡的建議,清瀾齋之人,在查明真兇前,都不得出府。
喬歡不想再跟他浪費熱氣,扔下一句“你管我?”扭頭就走,獨留秦世琛在夕陽餘晖下,彎起的唇,一點一點,變為直線。
“賴三,盯好她。若是敢偷溜出府,别聲張,把她捆起來,送到爺那兒去。”
賴三應下,悄悄跟了上去。
腳步不停,喬歡回了自己的屋子。
淋濕的衣裳和頭發已經差不多幹了,沐浴更衣後,她仰倒在榻,小臂橫在眼睛上,擋住窗外刺眼的光芒。
思緒有些亂。
下毒之人并不像是沖着秦世卿來的,更像是沖着她來的,秦世卿不過是受了無妄之災。
可她在大魏,能有什麼人看她不順眼?
鄧洛書?
今日鄧洛書的一言一行确實很奇怪,但她沒有下毒的理由。她心悅秦世卿,喬歡是知道的。但作為人,怎麼可能忍心看到自己心悅的人受苦?
但若不是鄧洛書……那還能有誰……
喬歡側過身子,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