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歡一個人往回走,泠石不遠不近地跟着她。
她說的話,秦世琛第一次入了心,她走時,他也沒像以往那般死纏爛打,仍握着石榴珠钗站在原地,低垂着頭,眼睛盯着地面的虛影,仿佛受了些打擊的稚童,一時半會兒緩不過神來。
憑着感覺走,也沒看走到了哪兒,隻聽見隐約有人在身後喊,喬歡才停步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彩衣堂的東家趙氏。
“哎呦喂小娘子,可讓我叫住你喽。”趙氏微胖,平日裡坐堂鎮店缺乏鍛煉,跑幾步就喘的厲害,圓盤臉上卻還挂着笑,眼尾的細紋也更深刻了些,“沒啥大事,就是你那絹帕,怕是要再晚上些日子,咱們這邊給你減兩成價做補償,你看行不?”
是她先前在彩衣堂定制的繡有長河浮燈的絹帕,送給秦世卿的,因為缺少毛絲耽擱至今。
可先前缺的毛絲牟遲已從西遲帶回交到了彩衣堂,怎得還要延期?喬歡蹙眉,“可是又出了何事?”
做個帕子都這樣艱難,她和秦世卿,怕真是有緣無份。
趙氏委婉道:“前幾日秦家主送來了副繡樣,雇了咱們店裡最好的繡娘繡制喜服。小娘子啊,一位繡娘就兩隻眼兩雙手,不吃不喝一日也繡不了多少,那邊也催的緊,咱們也不想敷衍潦草地給小娘子交了差,就尋思着能不能商量商量,往後再延幾日。”
見喬歡沉默不語,她熱絡地握住喬歡的手,腰肢壓低,懇切道:“價上讓給小娘子三成,如何?生意難做,還請小娘子垂憐,諒解一二。”
喬歡卻問:“趙掌櫃可知未來的秦家大奶奶是誰?”
“這……”趙氏顯然不知,“許是京都來的南宮家主?聽說早些年,秦家上任家主在世時,曾打過與南宮家聯姻的主意。像咱們這些經商的人家嘛,自然是同行找同行,才好相互幫扶,家族也能興旺壯大。說到底,其實和官家立後納妃一個道理,無非是各取所需罷了。不過後來聯姻的事兒就沒了聲,也不知道是哪頭出了岔子。興許這次故人相見,話說開了,好事也就成了。”
燈盞商中,宣州秦家、京都南宮家,最為有名。秦世卿與南宮璃聯姻,于兩家而言确實有利無害。
趙氏還在絮叨:“依我猜啊,想必是當年年歲小,兩人又是同窗,即便有那個意思,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今兒秦家主和南宮家主還一起巡鋪子來着,我遠遠瞧了眼,是個端莊小娘子,沉穩大氣,有當家主母的範兒,秦家主真是好眼光,選妻就該選這樣的,我家那小子就眼瞎,選了個性子毛躁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正事幹不了一點,整日裡闖禍,哎呦喂,真是愁煞人了……”
喬歡靜靜地聽着,沒做聲,直到風吹得兩頰發涼,她忽地記起尚有急事在身,才道:“晚就晚吧,我不急用。”
趙氏賠笑道:“多謝小娘子通情達理。咱們也知道,大魏女子繡絹帕,多半是送心上人。所以也晚不了多久,繡娘們熬一熬,晚個兩三日就趕出來了,定不耽誤小娘子用!”
“我不急用,晚個半月也無妨,秦家主大婚要緊。”喬歡淺淺地笑了笑,“我喜歡的人,他可能,不喜歡我。”
許是風涼醒腦的緣故,昨夜醉酒後的事,她模模糊糊地憶起來了。
他推開了她。
*
回到清瀾齋,喬歡先去找了玉奴。
走到半路牟遲便已從馮六手中取回了“雲兒”的信,秦世卿還不知何時能歸,鄧洛書那廂已然驚動,眼下是半點功夫也耽誤不得。
好在玉奴分得清輕重緩急,當即聽了喬歡的話,借先秦夫人忌日将至的由頭假傳秦世卿的令,命清瀾齋中人抄寫佛經為先秦夫人祈福超度。又命靳忠帶人将清瀾齋暗中圍住,要是有誰敢翻牆出去,概抓不誤。
另外,喬歡讓陳武悄悄跟着秦世琛。
*
花園。
啊——咕嘟咕嘟——
“嘩”得一聲,鄧洛書趴在岸邊,整顆腦袋拔出湖面,水珠嘩啦嘩啦砸落,打濕她的前襟,涼風一吹,齒關忍不住打顫。
顫巍巍睜開眼,正對上一雙暴怒的黑眸,殺意随之裹挾而來,她不自覺後縮,衣領卻被面前那人抓緊,再度将她按向湖面,卻在鼻尖觸水時止住。
“想清楚了嗎?”
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隻得擺出一副柔弱相,企圖以此來打動眼前人的冷硬心腸。
“嗯嗯,想清楚了,清楚了。”
那人提着衣領将她緩緩拉起。
她小心翼翼地湊到那人身前,貓兒似的偎在他的懷中:“表哥,洛書做錯了什……”
不待近前,一隻手鎖死了她的喉,過氣的路瞬間變窄,滅頂的窒息感沖得人頭暈目眩,眼前直冒金星,隻聽秦世琛那毫無溫度的聲音響起在耳畔,幾乎是咬牙切齒:“看來你還是沒想清楚。我說過,你若敢動她,我必容不下你!”
兩腳亂蹬,鄧洛書用僅剩的氣息掙紮道:“是阿綿,不是我……”
秦世琛冷笑,“别急着撇清關系。你覺得,我會饒了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