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問心醫館正式開張的喜日。
酒香也怕巷子深,鄭希祖傳醫館所在的犄角旮旯實在太難找,人生地不熟的人若要來,隻怕病死半路也未必能找得見。鄭希便在喬歡的提議下改換地址,就開在彩衣堂旁邊。
“歡娘子,秦家主!”招呼完其他來客,鄭希一邊擦汗一邊笑着問道,“還不知大喜的日子定在了何時?”
秦世卿與喬歡相視一笑,道:“下月初八。”
彩衣堂趙掌櫃的尖嗓子從門外傳來,“哎呦呦,秦家主,你那喜服咱早就給您做好了,為這,還耽誤了人家歡娘子送情郎的絹帕,你這婚期咋定得恁晚?”
秦世卿要大婚的消息雖然早已傳遍,但新婦是哪家的小娘子除卻幾位親近之人知道外,其他人尚在胡亂猜測中,就連秦遠道也拐着彎地問了幾次,卻被秦世卿一句“不必阿爺操心”堵的氣翹了胡須。
趙氏所問并無惡意,秦世卿垂目,柔柔看着喬歡不墜钗環的發頂,“歡娘子金枝玉葉,卿三次求娶,才得她青眼。”
趙氏愣了好一會兒才琢磨過來,“哎呀呀,新婦竟是歡娘子……”意識到先前說錯了話,她捂住了嘴,抱歉地朝喬歡眨了眨眼。
喬歡忍俊不禁,扒拉着秦世卿的衣袖從中掏出那條彩衣堂所制的長河浮燈絹帕,“趙掌櫃不必自責,”她朝着秦世卿努努嘴,“情郎就是他。”
“啊?”趙氏徹底想不明白了,這這這,到底是誰追的誰啊!
趁着秦世卿與有生意往來的友人說話的功夫,喬歡把鄭希拉到一旁。瞧她偷偷摸摸的樣子,鄭希便知道,接下來的話,大概不方便當着秦世卿的面說。
“鄭大夫,”确定秦世卿沒察覺,喬歡放下簾子,一臉緊張道,“家主他,那個病,嗯,好些了嗎?”
隐晦的言語,羞澀的表情,再加上将近的喜事,鄭希立馬明白過來,“歡娘子,雙環毒的遺症哪兒有那麼容易解?不過你也不必多思,手抖之症既已痊愈,想來那事,也不過三五載便可康複。”
他想,喬歡與秦世卿尚還年輕,再過三五載孕育子嗣,于喬歡的身子也是有利無害,這不算是個太壞的消息。
卻不知,落入喬歡耳中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秦世卿不舉,新婚夜,敦倫時,又要如何避免令他愧疚呢?
發愁這件事,就連喜婆悄咪咪塞過來的小冊子喬歡都沒心思翻。
*
九月初八,秋菊競放。宣州城内紅綢飄飄,長笛鑼鼓唢呐琵琶,萬人空巷。主街兩旁,酒樓窗前,滿是前來觀禮的百姓。
而在明朝酒樓二層最右大敞的軒窗前,有位公子,深藍襕袍,頭戴鬥笠,白紗垂落遮住他的面容。
喜慶的聲樂越來越近,不少人開始吵嚷,“快看,喜轎來了!”
“秦家主親迎哎!這小孤女的命可真好。”
“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姐,沒想到娶了個孤女,秦家主是咋想的!”
“……”
單手掀起一側白紗,迎親隊伍正路過窗前,赤紅喜袍襯得秦世卿面如冠玉,陸庸與南宮熾亦禦馬随其身後,八擡喜轎在中,左右丫鬟各四,隊尾是牟遲泠石等“娘家人”一路相送。
他知道,月前喬歡在距秦家兩條街的地方買了間宅子,今日便是從那裡出嫁。
“二爺。”賴三的聲音傳來,“老夫人已哄上船,船家催咱們快走呢。”
自尹家村回來,秦老夫人便得了失心瘋。連續數月不見好轉,就連鄭希都束手無策。左右秦遠道對她無情,秦世琛也不想留在家中看兄嫂恩愛,便決定帶秦老夫人出門轉轉,看一看這世間的好風景。
恰在這時,風揚起轎簾,新婦端坐于内,雖有喜帕遮面,秦世琛眼前卻浮現出一副嬌美容顔。
——那是他此生再不敢生出的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