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臻看不見,是宿星領着她回家的,但在半路上她幾次欲要摔倒,最後宿星歎口氣,彎腰在她身前。
“上來吧。”
“宿星哥哥,我是不是很重啊。”
“宿星哥哥,你怎麼回來這麼晚,你真的去當什麼捕手了嗎?”
“宿星哥哥……”
本來身上有傷就疼的厲害,耳邊聒噪讓宿星額角直跳。“你要是再說話就自己下來走。”
“哦。”黎臻乖乖閉口不言,倆人很快就到家。
因為下雪,所以大雜院裡的其他人都在家休息了,開門進屋之後大黃急切的湊過來,繞着倆人打轉。
他們的房間不大,宿星直奔桌子,點亮油燈後才把黎臻放在凳子上。
“我去打水,你收拾收拾,我們一會安置。”
有光亮之後,黎臻多少能看清了。白日裡的慌張和害怕因為有宿星在身邊而消散,心裡踏實的感覺讓她笑出聲來。“知道的,不過我要先練功。”
宿星曾勸說過她不要再練勞什子功了,但小崽子堅持,非一口咬定隻要她乖乖練功,爹爹回來就會喜歡她。
在亂世之前宿星可能不會理解天底下竟然有不喜歡自己孩子的父母,但這些年經曆種種事情,見多了人性醜惡,那些父母為了一己私欲也可以将親生孩子獻祭,所以他開始理解小崽子了,但更覺得小孩不該為了讨好不喜歡她人而這般努力。
他出去清理傷口,沒叫小孩看見,否則小孩肯定要淚眼漣漣。也不知道黎家怎麼養的孩子,小男子漢倒像是個姑娘家似的愛哭鼻子。
宿星身上有多處傷口,他咬牙簡單處理,雖有衣服遮擋看不出什麼,但他進來之後面色不好,黎臻一下就察覺到了。
宿星身心俱疲直接躺下,過了會感覺身上一重。睜眼看,原來是小孩把她的被子蓋在他身上。
“哥哥,我的被子厚給你蓋。”
黎臻想,宿星哥哥每日那麼辛苦,肯定是因為在外面太冷凍着了所以臉色發白。
天下大亂之後棉花和布料反而成了緊俏東西,厚實被子貴,宿星要留錢付房租和吃飯,因此隻能緊着黎臻來,自己無所謂,有東西蓋着就成。
棉被在外面晾曬過,散發着好聞的日光氣味,蓋在身上有一股暖意。宿星身體不自覺的放松,但他面上緊繃,哼了一聲道:“拿走,我用不着。”
黎臻眼睛眨了眨,“用不着嗎?”
宿星支起身子,牽動傷口他嘶了一聲,黎臻連忙問怎麼了,宿星故作輕松。“太沉了我不愛蓋,把我的被子還回來。”
“原來是這樣啊,那好吧。”
大黃之前跟着牧野來着,主要是大雜院裡孩子多,宿星擔心哪個熊孩子欺負大黃,若是大黃反擊他們反而不占理。但黎臻想大黃,無奈隻能将大黃關在房間裡不讓它出去,它就在宿星的床邊哼唧,聲音裡都透着擔憂。
幸好黎臻是個好騙的,倆人又把被子交換回來。正值寒冬臘月,夜裡睡覺自然是冷的,宿星白日裡什麼都沒吃又身體不适,夜裡被凍醒,索性直接坐起來。
“哥哥?”
“你怎麼醒了?要去茅房?”
“不是,”黎臻揉着眼睛從自己暖和的被窩裡出來,哒哒跑去宿星的床上,剛鑽進來就嘶了一聲,“哥哥,這裡好冷,去我被窩裡睡覺吧。”
這些年倆人相伴,黎臻雖然年歲小但下意識的感覺出不對勁。黎臻想,或許是宿星哥哥為了掙錢太辛苦,看來她還是要找個可以幫忙掙錢的活才行。
宿星本想将小孩攆走,但小孩已經抱着他的腰,像是以前那樣依偎着他。宿星抿了抿唇,拒絕的話就說不出來了。躺下後果然覺得暖和不少,小孩暖和和的像是火爐。
“黎臻。”
“嗯,我在聽的,哥哥。”
為了省錢屋裡不點亮,方才小孩是摸黑過來的,磕磕絆絆,宿星記在心裡,打算多買點燈油或者蠟燭,免得小孩夜裡看不見害怕或者去茅房時摔倒。
大概夜深人靜,人的思緒比平時裡慢半拍,也或許是身邊傾訴的人隻有這麼一個,宿星隻是個小少年而已,他停頓了半響,緩緩開口道:
“黎臻,如果……如果我殺了人,你會害怕我嗎?”
話音落下,屋裡寂靜無聲,隻有兩道微弱的呼吸聲。宿星低頭,借着窗棂上灑下來的銀白月光看小孩。
小孩緊緊咬着唇,一雙大眼睛裡已經蓄滿淚,還不等宿星再開口,就猛的抱緊他。
“嗚嗚……哥哥,你要被抓進大牢裡了……嗚嗚……”
黎臻已經十歲了,她是年紀小不是傻。如今雖然官府不作為,但這裡是五大世家的地盤,天雲宮派人駐紮有管事的地方,就相當于衙門。
前幾日黎臻在外面玩的時候,就曾見過管事處拿人。于是黎臻哭哭啼啼:“哥哥你要去坐牢了,嗚嗚。”
原本殺了人心神不甯寝食難安,但被小孩一打岔,薄怒的宿星冷聲道:“你就這麼想把我送進牢房裡?我走了,誰掙錢養活你?誰給你洗衣做飯?你是我養大的!”
黎臻将腦袋埋進宿星的衣服裡,他都能感受到眼淚浸濕衣服。“哥哥,我會給你送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