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浮塵似乎靜止了一瞬,片刻,白玉京收緊了落在顧行馳腰後的手臂,聲音落在他的耳側。
白玉京問,為什麼。
那張年輕冷淡、總是給人一種漠不關心感覺的面容,此刻隻有種心無旁骛的專注,這種一反常态的情緒并沒有帶來壓迫和鋒利,反倒是隐隐約約透出一些、無法掩飾的,期待。
他在期待這個問題的答案。
顧行馳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笑着反問:“為什麼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會徑直沖進我懷裡?”
白玉京聞言略微後退了幾寸,視線落在顧行馳臉上。兩人面孔相距咫尺,擁抱的姿勢親密無間,這樣的距離下,所有的情緒都無處遁形,包括此時白玉京眼底劃過的茫然。
思考并沒有帶來答案,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似乎是本能。
他當時是要離開的,但在看見顧行馳的一瞬卻不自覺收起爪牙,小心又親昵地埋進對方的頸窩,欣喜克制地呼吸着,恍若故人重逢。
“一時間想不到理由的,對吧。”
顧行馳摩挲着白玉京柔軟冰涼的長發,笑了起來:“感情這種事就是這樣,不用問為什麼。”
白玉京同他對視了幾秒,低頭埋進了他的側頸,雙臂緊緊環在顧行馳的腰後。顧行馳拍拍小白後腦勺,又在他耳尖上親了一下,十足的安撫意味。
“很讨厭這裡。”半晌,白玉京低聲說,“蟲子鑽進身體裡很疼。”
顧行馳聞言瞳孔瞬間放大,幾乎立刻就想起身去查看白玉京脖頸處那道細小的傷口:“所以确實有蟲子寄生了?你剛剛說沒事是在騙我嗎??”
白玉京緊緊掐着顧行馳的腰側,不讓他動彈分毫,像抓住了痛苦中最後一絲慰藉:“他們說蟲子活不下去是不行的,蟲子要在我的身體裡活下去。”
“什麼意思?他們是誰?!”
顧行馳掙紮着想去看白玉京的臉,卻被不容抗拒地力道牢牢按住,死死扣進算不上溫暖的懷抱中。
空氣仿佛驟然凝固,夜色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慘白的燈光一寸寸凍結在周圍。
白玉京緊緊抱着顧行馳,依舊感覺到冰冷的氣流裹挾着惡臭氣息從四面八方撲來,穿着奇怪的人圍繞在他四周念誦跪拜,眼神中充滿狂熱的虔誠。
‘讓我們見到祂吧。’
有人說着,割開了自己的手掌,讓鮮血落在白玉京的頭頂。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這樣做,白玉京感覺到血液順着頭皮不停地不停地往下淌,他下意識将懷抱收得更緊,不想讓顧行馳沾上一點血。
直到血流突然停止。
白玉京慢慢擡起頭,看到為首的人正用一種極度失望的目光注視着他,然後失望緩緩變作怨毒,變作仇恨,他一下子把手從白玉京頭頂移開了,開始不斷地用喃語念着什麼,語速越來越快、越來越猛烈,最後的尾音幾乎隻剩尖銳又仇怨的嚎叫。
終于——
燈光猛地熄滅了。
人群漸漸散去,聲音如潮水般緩緩遠離:
‘失敗品的唯一用途,就是被祂享用。’
安靜的夜色裡,白玉京面孔蒼白又毫無表情,他沉默地低着頭,望着懷中安然沉睡的人,半晌,眼底竟湧起一絲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笑意。
世界開始崩塌下沉,四面震撼中,那人在他的笑容裡慢慢睜開了眼。那是一雙柔軟的、讓人無法拒絕的眼睛。而眼睛的主人像隻幼崽一般親昵地埋進他的頸窩,欣喜地喊他的名字:
“——”
“白玉京!!”
燈光驟然亮起,破碎的世界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他面前。
白玉京怔怔地看着顧行馳焦急的眼睛,有好幾秒鐘的時間腦海和表情都是一片空白,耳邊隻剩世界湮滅前相依的呼吸。
原來感情這種事,是無所謂理由的。
不論世界崩塌或重建,你與我在一起就好。
顧行馳還在等待白玉京的回應,卻在下一秒倏然睜大眼睛:親吻自上而下将他籠罩,毫無章法的入侵與掃蕩強硬地讓他将所有的擔憂恐懼都抛之腦後。
世界搖搖欲墜,他隻能勉強靠身後的手掌站穩身形,好不淹沒在這猛烈激蕩的洪流之中。
“顧行馳。”
白玉京的嘴唇貼着他的唇角,壓抑的喘息一字一字落入耳畔:
“他們說我是失敗品。”
“我是嗎?”
分不清是呼吸還是心跳,如擂鼓般在顧行馳耳側重重回響,他緊緊抓住了白玉京的肩膀,黑白分明的眼底蘊着柔軟的水波,一字一句堅定地回答他:
“不。”
“你是我的白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