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禮之看着她的側臉沉默了好一會兒,想到從前拍《小野花》的時候,有一幕是女主從車上跳下來的戲,當時女主的手掌被地上的小沙礫磨出血了,也沒見她說要送傷藥什麼的啊。
她跟着許晚一一起拍戲也有三年了,哪次見她說過要給演員送傷藥的?這些都是後勤工作人員才會做的事。可她今天竟然不聲不響地随身攜帶了一瓶紅花油,真是……不知該說她未蔔先知,還是說她未雨綢缪。
本着對方對她有着知遇之恩,梁禮之沒說什麼,默默接過小瓶子起身朝葉知秋走去。
當年,她剛畢業就興沖沖地紮進劇組,想着要創一番宏圖偉業,奈何天不遂人願,她沒有工作經驗,隻能跟着劇組打打雜,後又因得罪過某個導演,就更沒有機會往上爬了,打了幾年雜工,萬念俱灰之下,她想過要退出這行。
然而,許晚一出現了,漠然地站在她面前,問她想不想要跟着她一起拍戲,她當然想啊。雖然當時許晚一才剛入行沒多久,又還沒出名,但人家已經有自己的工作室了。
據說,她家裡很有錢,剛畢業就有名導帶着,後來大概是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自己創辦了工作室。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小小的一葉工作室,從人才到設備一樣不缺。
所以當許晚一找上她時,幾乎是沒過多猶豫,就點頭答應了。此後一直跟着她導戲,自己也曾主導過一部網劇,反響還不錯。
所以,她現在已經從心底裡把許晚一當做師傅了,師傅關心師娘,又抹不下面子,她這個徒兒應該上道一些,代師傅送出關懷才對。
“師……”啊,不對。梁禮之閉上嘴巴,看着葉知秋仰着的小臉,覺得不太好,便蹲下身子,仰望着她,将小瓶子高高舉起,“知秋,請收下劇組的關懷吧。”
語氣刻意模仿了蠟筆小新,奶裡奶氣的,有一絲搞怪的氣氛。
葉知秋先是一愣,接着一笑,再是大笑。
笑聲清脆又響亮,像一串銀鈴,随風飄入了許晚一的耳裡,蕩起一片漣漪。
她将目光從屏幕裡移開,向左側過身子,越過監視器看向前方笑得前仰後合的女人,眼裡帶着點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細碎溫柔。
“哈哈哈哈……”葉知秋捂着肚子,抖着小手接過她一直舉着的小瓶子,深呼吸幾次,才漸漸止住大笑,彎彎的眉眼看向她,語氣仍帶着笑意,“謝謝梁副導送來了關懷,我頓時感覺腿都不疼了。”
“不用謝我,這是導演讓我送來的。”梁禮之覺得還是要讓師娘知道誰才是真正關心她的人才好。
聞言,葉知秋擡眸向前望去,清俊的臉一閃而過,眨眼間,隻剩監視器的背面對着她了。
握着小瓶子的手緊了緊,仿佛能感受到上面最開始的餘溫一樣,暖暖的。
向小夕拿着一小袋藥回來時,片場已沒了葉知秋的身影,就連許晚一都不在了,隻剩梁禮之坐在小椅子上低着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梁副導,我家知秋呢?你有看見她嗎?”她站在梁禮之面前,開口問了一句。
梁禮之擡起頭,先是掃了一眼她手上的藥,再看向她,“大概是去抹藥油了,剛剛我給了她一瓶紅花油。”
見她轉身想走,梁禮之又繼續開口,“哎,你,要不先坐下等一會兒,她去了挺久的,應該快回來了吧。”
向小夕停下腳步,猶豫一會兒,“也好。”
看着她找了個小闆凳坐下,梁禮之松了口氣。她剛剛可是看着許晚一跟在葉知秋後面的,這會不知道會發生啥呢,還是不要讓人去打擾的好。
許晚一确實跟在葉知秋後面,不遠不近的一個安全距離,對方跌倒,她就能及時沖上去扶上一把;對方回頭,她也能假裝剛好同路。就是劇組的人見了,也隻會以為她們同路罷了。
不過葉知秋一直沒回過頭,也沒有要跌倒的意思,獨自一人極力維持着正常的步态,慢慢悠悠地挪到洗手間。
裡面三個門都打開着,一看就沒有人,葉知秋又回頭看了一圈,見沒有人要來洗手間。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終于卸下僞裝,微彎下腰,吸着氣去抓大腿,選了最近的一個門走進去,鎖好門,又褪下緊身褲,低頭看去,果然一大塊一小塊的紅印子挂在上面,像被打翻的胭脂一樣,淩亂地暈染出幾坨可怖腮紅。
葉知秋看着手裡的紅花油,倒也不覺得有多疼了,帶着點淺淺的甜意,将紅花油倒在手上,以不太娴熟的手法往腿上的紅痕揉去。
穿好褲子,葉知秋又握着小瓶子走出去,站在洗手盆前,按下洗手液時好似聞到了一絲熟悉的香味,清清涼涼的,有點像松針,又有點像雪凇,冷冽而沉穩,有點像許晚一身上的香味。
葉知秋深吸兩口氣,全是紅花油的味道。她搖搖頭,将手上的泡沫洗去,再烘幹手上的水分,重新回到片場,許晚一依舊坐在椅子上低頭在紙上勾勾畫畫,連坐姿都沒變過,脊背挺得筆直,卻跷着二郎腿,足腳偶爾左右旋轉兩下,正經又慵懶。
“知秋,怎麼樣?嚴重嗎?”向小夕一看她回來,立馬小跑過去扶着她坐下。
“還好,不嚴重。”
“那就好。”向小夕松了口氣,舉起手上的小袋子,“我買了不少藥,有活血化瘀的、消炎的、退燒藥……”
葉知秋接過看了看,從裡拿出一小包紗布,“這個應該用得上。”
這部劇的打戲還挺多的,她感覺受傷流血是遲早的事。
葉知秋将這些東西都塞進自己的小包包裡,畢竟向小夕還有别的事要忙,不可能一直陪着她,這些藥還是她自己帶着吧,需要時也能及時拿出來用。
看着手裡的小瓶子,想了想,拉開包包的暗袋,将裡面的小鏡子拿出來,把小瓶子放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