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惶中蹲下身子高舉砍刀。她沉着冷靜,這一招她從娘親留下來,的圖畫上看到過。兇獸或許會自己撲到砍刀上。
崔珏還在懵懂間,炙熱的鮮血撲落她一臉。慘嚎聲中,她看見雪地裡黑影蹿遠逃去,雪地上留下一串串鮮紅的血迹。
騾子吓得趴在地下,身子發抖。崔珏從腰間納袋裡,掏出帕子,把臉上的血擦幹淨。
崔珏走上前,踢騾子一腳,罵一句:“你還有用沒有用啊!肮臜破落戶!趕緊起身,拉車走。”
她不敢停留血腥之地,血腥味要惹來更多野獸,情況會更不妙。
崔珏跟騾子較勁,拉拔它起身,螺子趴在地上不動彈。一個少年的喊聲“喂!這是你的獵物。我允許你加入我們!”
崔珏被這突兀的喊聲吓一跳,擡頭看見穿着皮袍子,獵人打扮的四個少年。他們并排站在她前面。他們前面擺着,那頭死去的肥碩大狼。
大狼腹部已經空了。它肚腹被剖,腸腹流盡而亡。崔珏認出少年是郭卻莊裡長家長孫郭大福。
崔珏不敢再一個人夜宿荒嶺。孤單單一個人走在雪地曠野,有種莫名的惶恐。
崔珏同意和郭卻莊人同行一段路了。崔珏将這頭因争奪頭領失敗,遠走領地的年輕孤狼,獻給郭莊人作為投名禮。
四個少年亦很興奮,相互擠眉弄眼,又同去趕騾子。許是他們有技巧,或許是騾子欺軟怕硬,騾子竟然聽話地站起來駕上了騾車。
他們收拾妥當大狼,郭大志趕騾車,五個少年坐騾車往回路走了一裡。騾車從岔道過去一裡。她便見個山垇,郭莊人便在山垇崖下,避風雪宿營。
衆人圍着少年們擡下的狼屍,一個個興奮地投手擲足。崔珏再重複一遍,大狼送給他們作投名禮。
人們快活地架起大鍋竈,煮上鍋雪水。待獵手把狼剝皮拆骨,煮熬上大鍋狼肉湯。
郭守義詢問崔珏她殺狼細節始尾。崔珏不知原因,将自已殺狼之事說一遍。郭守義便氣急敗壞,尋找藏起來的四個少年。
崔珏才知道這四個少年是郭家子弟,郭守義派他們護送她千裡回家或去遠地。他們竟敢陰奉陽違袖手旁觀,差點害崔珏性命。
因為崔珏的提醒,郭裡長提前一刻鐘,焚村毀橋。郭卻莊人毀橋撤退的青壯看見,有大批兵馬向郭卻莊來。
他們在大火邊咒罵有人搶了先機,郭卻莊避過了被屠村滅種的災難!
郭莊頭頭們聚在一起,他們對未來很迷茫,在這動蕩混亂的人世間,他們該何去何從。
亂局中能抽絲剝繭,得見真知的人少之又少。郭守義便是這動蕩亂世中少見的清明人。
他看着迷途羔羊似的鄉老族人。郭守義沒有能力領着兩千老弱婦孺走出生路。
郭守義在衆鄉親吃飽喝足後敲一記響鑼。族中響鑼是神聖神物,非到生死之際,族長不會響鑼。
衆人靜肅以待,很利索分成六部。一部分是十歲以下,三歲以上的幼童。二部分是十一歲至十五歲的少男少女。三部分是十六歲至三十歲的少女少婦。四部分是老人。五不再是十六歲至五十六歲的男人。最後外圍是手持武器的獵人裝扮的男女老小。
郭守義當着衆族人的面向崔珏跪下,乞求崔珏能救助落難的郭卻莊人,他們會以性命報答,成為他的部族。
雖說現在他有挾持威脅之嫌疑,但是郭守義沒有辦法。衆村民大為震驚,不明白族長為什麼要當着衆族人的面,向小小少年下跪。
族長以五體投地之姿态,以認主之姿态,向少年獻上郭卻莊族人的膝蓋。
郭卻莊村民貧賤,但是他們不是貪生怕死,輕易為奴為婢的家族。
族長是他們中最聰明睿智的。跟着族長,不會有錯。衆人便以五體投地姿恣,虔誠地跪在族長身後。
崔珏一人獨立于雪地。崔珏想一下說:“誰也不能給誰承諾,以後這段路,大家努力,協作走過去。等到安全之地再作打算。”
她不再搭理郭卻莊的人。在她看來,沒有她,他們也能在這片戰火紛亂之地找到出路。
郭守義不知在打她什麼主意。她還是太不謹慎,讓郭守義發現自己崔氏人身份。郭莊的事崔珏不會去管,她每天按自己的行程駕騾前行。
這段路雖是山路,但據郭守義講是安史之亂時,他們祖輩逃兵荒,走過來的路。道路還算寬,能走牛車,馬車。
沒料到隔了四十九年,郭守義也帶着族人逃荒。這一次卻不知道去哪兒定居。
崔珏聽到郭守義的話,卻極為震驚,因為這條長一百餘裡的山路,過去競是陳倉。
陳倉是當今京畿要塞,由西南五百裡進入三川鳳翔之地,由西北千二百裡則是長安。
若這條捷徑被淮西叛軍,或是京兆三鎮叛軍,發現這條捷徑,能殺皇朝一個措手不及。
郭守義率兩千人,在雪原荒山間行走。雖然曾經有路,卻被大雪覆蓋。
前面獵護隊探路,才能大隊人通過。後面有少年獵隊掩蓋行迹。一天衆人艱難,行走十裡、二十裡。
這日衆人行進過半,前面獵護隊回報。獵隊發現狼群出沒痕迹,猜測四百至五百隻狼。
人們驚恐。兩千人雖衆,但卻不能與饑渴的猛獸拼殺!人們與猛獸相遇,隻是送食物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