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生并沒有注意到沈時的動作,他沉溺在和沈時的溫暖貼貼中。直到沈時的右手猝不及防地按上姜生的小腿,他才陡然痛呼出聲。
姜生的手下意識抓緊了沈時的鎖骨,将他衣服的領口揉得皺成一團。但姜生随即就從疼痛中回過神來,他怕自己把沈時抓痛了便放開了手。姜生默默地摟緊了沈時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肩頭,小口喘息着與痛覺抗衡。姜生不停地流着冷汗,兩人的肌膚相貼之處變得濕冷黏膩。
沈時的左手原本扶着姜生的肩膀,此時他卻松開了手。他掰開了姜生緊咬的牙關:“别忍,痛的話就咬我。”
姜生的身體很不好,除去被霸淩那次太過嚴重而進了重症監護室,日常生活中雖然可以說是大病沒有,但卻小病不斷。這種最是磨人,不會一下子就将人擊垮,但反複的病情會一點點瓦解人的意志。偏生姜生又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性格,勢必要全力以赴才能求得心安。
沈時有時候看着姜生,覺得他就像一朵在黑夜中燃燒的玫瑰花,熾烈、絢爛、荼蘼。姜生把自己的身體與靈魂一同交付與黑夜,火焰熄滅的那一刻,他也會随風消散。
可姜生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他會因為吃到美味的食物而心滿意足,也會因為受到别人的誇贊而暗自歡欣。他也擁有感受快樂的能力與權力,他的未來該是光明燦爛一片坦途。
為什麼?沈時不知該問誰,也不知該怪誰。
為什麼姜生默不作聲的表情下,永遠藏着深入骨髓的痛楚?為什麼病痛總是不肯放過他,像是與生俱來的詛咒一般如影随形?到底是為什麼,他的姜生要承受如此之多的折磨?
沈時覺得既難過又憤怒,他替姜生所遭受的一切而感到難過,則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憤怒。既無法以身相替,那就讓他痛姜生所痛,兩人一齊在這苦海中沉淪。
沈時的右手一寸一寸地向上揉着姜生的小腿,疼痛步步加劇,終于越過了可以忍耐的阈值。姜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張口咬在了沈時的脖頸上。虎牙嵌入皮肉之中,血液随之歡騰湧出。
對,就是這樣,但還不夠!被姜生咬到的地方很痛,但這痛不及姜生所承受的萬分之一。沈時隻覺自己幾乎要在這癫狂迷亂的氛圍中流下淚來,他狠狠心加重了手勁,感受着姜生的牙齒更深地刺入自己的皮膚,以身體上的痛苦來遮掩千瘡百孔的内心。
他何嘗不想隻是簡簡單單地抱着姜生,溫言細語地哄着小孩。但疼痛不會在無視中悄然離去,它隻會潛藏在筋骨之中積蓄力量,有朝一日傾巢而出,把姜生拖下無底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姜生感到有汗水順着額頭一路流入了眼睛中,将他的意識蟄得模糊不清。此時的姜生連咬人的力氣都無以為繼,他徒然地松口,靠在沈時的肩膀上喘氣。
沈時用慣了同一香型的沐浴露和洗發水,久而久之身上也沾染上了那股氣息。姜生貪婪地嗅着鼻間萦繞的淡雅白茶香,唇齒間卻彌漫着血液的鐵鏽味。
然而那血的味道并不是姜生記憶中的濕苦腥臭,大概是因為一種名為“愛”的化學反應,它與白茶香混合在一起,帶來陣陣奇異之感。姜生覺得那血仿佛有鎮痛之效,他細細品嘗着其中的滋味,莫名感到直到此時,他與沈時才是真正的血肉與共合二為一。
姜生擡眼便能看到自己咬出的傷口,它仍有些向外滲血。姜生就這樣靠在沈時的肩膀上,伸出舌頭慢慢地舔舐着那個傷口。
靈魂飄飄然回歸姜生身體的時候,沈時已停下了揉捏的左手。他隻是靜靜地抱着姜生,等待愛人的靈魂從虛空中歸來。
姜生這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在意識模糊下做出了什麼事,他看着沈時脖子上那個鮮豔的瘀紅傷口,竟生出了一種微妙的滿足感。這是他在沈時身上留下的,獨一無二的印記。
但他仍是有些愧疚,自己不知輕重,傷口咬得太深了。姜生不敢直接拿手去碰,指頭隻在傷口周圍完好的皮膚上打着轉,“疼嗎?”
說話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裸露的脖頸上,帶來一陣酥麻的癢意,姜生不停歇的動作也讓沈時心神不甯。他低頭吻上了姜生的唇,他的嘴裡仍然殘留着血液的味道。沈時認真地親吻着,他耐心地用舌尖一寸寸探尋,将那代表痛苦獻身的味道完全從姜生身上剝離。
他最後從姜生的口中退出來,珍愛地輕吻着他的雙唇,對他說道:“現在不疼了。”
沈時又去翻了翻家中的醫藥箱,拿出儲備的活血化瘀膏藥為姜生貼上。之後的幾天,沈時也一直帶着姜生去中醫院做針灸,姜生小腿的肌肉痛這才慢慢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