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姜生徒然地跌坐在地,身形蜷縮仿佛被困在密道那方狹小的世界。一行清淚順着臉頰滑下,他嘴中不自覺地喃喃念出了聲。
表演老師停下來講述與引導,他沒有立刻去把姜生扶起,而是讓姜生自己慢慢消化這濃烈的情緒。
隻是過了許久,姜生似乎仍然沒能從故事中的世界脫離出來。他的背弓得更深了,幾乎整個人都折疊了起來。
表演老師這才意識到姜生的狀态有些不對勁。“姜生,姜生......”他輕聲呼喚着,想要把姜生迷離遊走的思緒從虛空中帶回。
姜生此時埋首在練習室冰涼的地闆上,仿佛于此深深紮根。但好在他對外界并不是完全沒有反應,在表演老師愈發着急的呼喊聲中,他僵硬地轉動着脖子。
明明練習室安靜得落針可聞,表演老師卻從姜生緩慢擡起身的動作中,聽到了骨節生長的“喀啪”爆響。随着他從地闆上站起來,有看不見的塵土從他身上簌簌落下。
姜生擡眼迎上了表演老師擔憂的目光,卻将對方駭得愣怔在原地。隻見那雙原本清潤烏亮如小鹿般靈動的雙眼,此時布滿了斑駁的血絲,眼尾紅得幾欲滴血,其中的疲憊與絕望更是撲面而來,像一張大網裹得人喘不過氣。
姜生看着表演老師,将自己所有的情緒原原本本地傳遞給他。恍惚間另一個宇宙以兩人為中心鋪陳開來,與現實世界形成了微妙的折角。
周圍現代化練習室的景象逐漸褪去,空氣中傳來了粘稠中帶着些寒風凜冽的血腥味,潮濕腐朽的泥土氣息夾雜着已微不可查的木質澀香也朝人不斷逼近。
表演老師幾乎是調動了全部的意志,才把自己的視線強行移開。他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直接上手大力搖晃着姜生的身體。
“清醒一點!這裡是現實,不是電影,你不是‘他’!”
也不知是搖晃真的有用,還是哪句話觸動了姜生的心弦。他像是突然醒過來了一般,眼睛恢複了神采,但又流露出一種世事變遷的茫然。
姜生甩了甩頭,把那些虛無的幻想從腦海中甩出去。這樣做雖然有用,卻使他頭暈的症狀加劇了,方才表演老師大力搖晃他時,姜生就感到了一陣天旋地轉的惡心感。
他臉色蒼白,朝表演老師擠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我沒事,您别擔心,現在已經調整好了,我們繼續吧。”
表演老師幾乎要被姜生這沒事人般的姿态氣笑了,他說道:“你這哪裡是能繼續下去的樣子?今天就先到這裡,你也别去找隊友們繼續練習了,直接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再去想任何和劇本相關的事情,暫時先讓自己從中抽離一下,我們過幾天再繼續訓練。”
表演老師的态度十分堅決,姜生也隻能就此作罷,他收拾好東西後便離開了。表演老師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對自己的表演教學産生了懷疑。
姜生的共情力如此之強,代入角色的方法真的适合他嗎?表演老師有些後悔,不如從一開始,就隻把表演上的技巧交給姜生,至少不會讓他自己身陷囹囫。
表演老師現在幾乎是可以肯定,姜生一定會通過試鏡,但這對他來說并不一定是件好事情。
姜生回到家後,聽從了表演老師的建議,并沒有再去回想劇本琢磨角色。他也知道自己今天的狀态有些異樣,于是洗了個熱水澡後便上床睡覺了。但人隻有在保持清醒時,才能控制大腦。一旦入了夜,就是幻夢與虛像所掌控的世界。
那棵大桃花樹靜靜地立于庭院中央,輕風把粉透了的花朵從枝頭剝離,在空中揉碎散開。花瓣落在臉上的柔軟觸感,讓人依稀想起兒時家門前的櫻花長街,夢中的姜生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身處何處。
父母的屍體随意堆在桃花樹下,鮮血不斷從身體中湧出,積成了一片血泊。桃花花瓣落于其上,濃郁的血紅完全将粉色覆蓋。
浴缸中的水也完全被血染紅了,把四散開來的櫻花雨全部吞噬。姜生着急地去拉母親的手,手腕上血線滑落,姜生感到了冷徹骨髓的寒意。
再擡頭時,牽着他手的人卻變成了哥哥。哥哥拉拽着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跑過了時間與空間,一把将他推入陰暗狹小的衣櫃之中。織物積起的灰塵被入侵者所打擾,在空中嚣張地騰舞着,姜生被嗆得連連咳嗽。
石門緩緩關閉,密道中最後一絲光明也離他遠去。外面的嘈雜透過石門傳來,在擁擠的通道中形成悶悶的回聲,是父親在拿酒瓶使勁砸着衣櫃的門。
姜生有些害怕地捂起了耳朵,将自己向深處藏了起來。“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來煩我,就讓我自己在這個小角落裡,安靜地腐爛掉吧......”
沈時在半夜時毫無預兆地突然醒來,身上涼飕飕的,睡前蓋好的被子已不知去向。他習慣性地向身旁摸去,卻沒有摸到熟悉的身形與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