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積玉放下了那杯香槟:“這個風頭就留給他們吧,我不感興趣。”
“那等會結束一起‘夜色’坐坐?”關嶺眉毛微挑,語氣帶着一絲狡黠,“你的易感期是不是快到了,那裡新來的omega,絕對幹淨。”
可謝積玉的臉上并沒有什麼表情,眼神複雜地看了關嶺半晌才開口:“你覺得我不找omega是找不到嗎?”
說罷站起身來,推門走了出去。
沈涉有些疑惑地看着謝積玉的背影:“這是打算易感期都自己硬扛?”
“可看他的樣子倒不像是硬扛,像是在哪裡吃飽了。”關嶺眨了一下眼,對沈涉做了一個狡黠的表情,“或許咱們這位方引同學,還真有點本事在身上。”
沈涉的聲音卻冷了幾度下來:“一個beta,遲早用完就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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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三年,首都醫務工作者中beta的比例在穩步上升。”方引翻過一頁幻燈片,扭頭指着大屏幕上的折線圖,“其實從醫科大近十年的入學數據來看,beta所占的比例總體也是呈現上升趨勢的。可見無論在學界還是業界,beta所獨有的優勢是有被正視和認可的。”
話音落下,人頭攢動的大學禮堂裡,好些學生舉起了手。
方引掃視一圈,決定将發言權交給坐在後排的一個男生。
“學長,我想請問一下。你當了幾年的醫生,就沒有遇到過那種易感期到來的狂躁alpha嗎?根據書上說的,這個時候alpha的力量都會增長很多——例如奧運會的舉重項目,都需要選手避開易感期。”新生對接下來要問出口的問題已經有了自信,聲音都不自覺地高了幾度,“我想知道,當你遇到這樣的病人,會求助于alpha同事嗎?謝謝,我問完了。”
方引莫名想起今早穿衣服的時候,腰側已經轉青的指痕。
他低頭輕咳了一下,然後點頭示意對方坐下,接着四兩撥千斤地輕聲回答:“如果力量能代表一切,那現在統治地球的應該是犀牛和大象之類的動物吧?我們就沒機會在這裡聊天了。”
學生中爆發出一陣笑聲和掌聲,那個男生的臉也肉眼可見地紅了。
隻不過今天這場交流會是方引給醫科大學beta新生坐交流,他也知道那個男生并不帶着惡意,隻是将自己的問題換了一個方式問,于是便擡手做了一下手心下壓的動作,示意其他人安靜。
“易感期出現狂躁現象的alpha已經沒有了理智,而醫院是一個最冷靜專業的人的結合體,控制他們的方法已經非常熟練且有效。放心,而這些内容在你們學習專業課的時候自然就會明白,在這裡就不做展開了。”方引雙手手指相扣,撐在下巴下方,“今天非常高興能作為前輩跟各位聯邦未來的救死扶傷的醫務人員交流。在這條路上,作為不會被信息素控制的beta,是可以在很多突發的關鍵時候起到無法代替的作用。我們要做的就是不斷學習和進步,鞏固那條獨屬于我們的護城河。謝謝大家。”
禮堂裡的掌聲經久不息。
到了午飯時間,學生們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還有幾個人圍着方引問一些專業問題。方引其實還挺喜歡跟年輕人聊天,隻是今天實在是還有事情要做,交流了一刻鐘便找理由推脫掉了。
方引出了禮堂之後,穿過醫科大那剛剛抽出綠葉的合歡花林蔭道,經過一池還沒打花苞的睡蓮,轉進了學院的一個辦公室裡。
“蘇教授,好久不見了。”方引微笑着把一盒茶葉放在辦公桌上,然後桌前頭發花白的老教授伸出手去,“本來早該來看您的,就是最近手術太多了。”
蘇達摘下鼻梁上的眼鏡,笑着站起身來握住方引的手:“那還是工作重要,反正現在我回來了,有的是時間嘛。”
兩人走到小沙發上坐下,方引聊起了自己的工作和今天的演講,蘇達也說了許多他這幾年在國外工作的事情,說到後面的時候老教授有點傷感:“那次在邊境碰到武裝沖突,就算是我這個做了幾十年醫生的人,也不免覺得那場面實在是......所以覺得再次回來教書,也是挺不錯的選擇。”
蘇達的新辦公室裡挂了一牆的照片,都是他這些年跑到各種地方遊曆的留念。
方引的目光慢慢掃過那些照片,看得很是仔細,然後目光停在其中一張照片上。
蘇達站起來指着那張照片說:“當時跟這人一起在熱帶大陸的古村裡行醫,他聽了村民的話,說古村的山裡有一種能讓癱瘓的人恢複行走的草藥,偏拉着我去找,最後被弄得狼狽不堪。”
照片裡,兩個穿着沖鋒衣的、頭發半白的人站在泥濘的小路上,狼狽确實是狼狽,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頭上,沖鋒衣上有好幾處裂口,眼鏡斜着耷拉在臉上。
蘇達的臉上透露出生無可戀的神情,旁邊的人看上去倒是很亢奮。
方引貼着照片仔細看,指着另一個人手裡的黑袋子道:“真有在山裡找到什麼嗎?”
蘇達聳了聳肩:“那是我摘的野果子,不然要餓死在山裡了。”
方引忽然沉默了,重新坐好之後才開口道:“這位就是我讀書那時候,幫一個将軍取出卡在脊椎裡的彈片,完全避免了癱瘓的羅伯特醫生吧?”
“是啊,當時确實在醫學界名聲大噪,那麼高風險的手術,全球都沒幾個人敢下手的。”蘇達打開了方引送的茶,用熱水泡了,咂摸了一會認可地點點頭,“這茶不錯。”
方引躊躇了一會,咬了咬牙之後開口道:“教授,其實我今天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我有一個朋友,有跟那個案例相似的問題。您能幫我聯系到羅伯特教授嗎?我想跟他請教一些問題。”
蘇達擺擺手:“他脾氣怪得很,現在不知道在哪裡隐居呢。其實這種手術吧,不用一味追求說完全不會有後遺症,作為醫生你也知道,這個隻能拼概率的事情不太現實。如果找個頂級的團隊做手術,之後花幾年時間好好療養,還是很有機會恢複正常生活的。總比身體裡藏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好吧?”
方引眼神的熱切悄然退卻,嘴角勾出一個禮節性的弧度,嗓音幹澀:“是啊,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
一場交談結束,等方引再次走到外面的時候,天邊已經出現了一片大雨将至的暗色。
手機的屏幕亮了起來,彈出一條新的信息:我下周四做體檢,你早點來。
對方的頭像是社交軟件新人基礎設置的灰白色,名字也是一片空白。
這方天地的第一滴雨落在了那行字上,方引回道: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