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地從水底被扯出來,方引被吓得猛嗆了一大口水,上岸後隻能趴跪在池邊,單薄的脊背因為咳嗽而劇烈地起伏着。
他的耳尖很紅,側臉卻很蒼白,黑發上的水滑落下來,連續地掠過他的咽喉,有一種不堪一擊的羸弱。
方引耳邊的嗡鳴聲剛剛弱了下去,一張寬大的浴巾便被甩到了他的身上。
他擦了一下眼睫上的水,用浴巾裹住身體,才仰頭看向謝積玉。
夜空有種非常冷冽的墨藍,而謝積玉的臉色卻比這個夜晚更加冷。
他眉頭緊緊地鎖着,聲音裡有隐隐的怒氣,一字一句地問:“你剛才,在幹什麼?”
方引看了看泳池,極慢地轉了一下眼睛,似乎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已經這麼晚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回答我的問題。”
剛才在幹什麼?其實方引自己也不知道。
他隻是睡不着心裡憋悶,想上來透透氣,看見泳池的那一刹那好像被魇住了一樣,竟然妄想再體驗一下夢裡的感覺。
方引咀嚼着這個想法,内心湧起一種極其荒誕的感覺,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麼吓人的事情來?夢跟現實怎麼可能相通呢?
他現在無法理解剛才自己的行為,要是實話實話大約會被謝積玉當成腦子有病吧。
方引将濕透的頭發順到腦後,露出了光潔的額頭:“我在......學遊泳。”
他将許文心的建議當成了擋箭牌。
謝積玉聽完,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現在是淩晨,你學遊泳?”
方引點點頭:“最近睡眠不好,所以想着運動一下,好入睡。”
“學遊泳。”謝積玉在原地來回踱了兩步,聲音裡有種詭異的冷靜,“樓下健身房有跑步機,你完全可以去跑步,為什麼沒去?”
方引有些不解他為什麼會這樣問,不過還是依照常識回答:“長期熬夜,睡眠不佳的情況下,夜晚劇烈運動可能會導緻猝死。”
“看來你也并不是完全傻的,知道怕死。”
謝積玉蹲下來,看着方引,眼底幾乎都倒映出了方引那張潮濕的臉,表情像是在看一個拔手雷安全栓玩的小孩。
方引下意識地往後撤了一點,裹緊了身上的浴袍。
“我……”
“你剛才在水下,一動不動。據我所知,遊泳不是這麼學的吧?”
方引的喉結下意識地滾動了一下,心裡不禁開始後悔剛才自己那瘋子一般不受控的行為,現在解釋起來都很困難。
但這個時候也隻能硬着頭皮圓謊:“剛才我隻是想試試,自己能在水下憋氣憋多久……”
“下次有這種找死的行為,我建議你換個地方。”謝積玉的聲音中有種殘忍的冷靜,“連個教練都沒有,你不怕淹死,但我可怕我家變成兇宅。”
方引張了張口,終究也沒說出什麼有力的反駁來。
不過想想謝積玉說得也沒錯,照着自己剛才那個被魇住了的趨勢看,或許明早上來打掃衛生的傭人會發現一具浮屍,那是挺吓人的。
明明就是一段短暫的聯姻關系,就算最後把命丢在這,也得考慮會不會對别人造成困擾。
方引垂下頭,黑發上的水珠緩緩地順着他的面頰滾了下來,像一滴淚。
他聲音沙啞:“對不起啊,以後不會這樣了。”
謝積玉的腳步聲響起,然後漸漸遠了,方引這才慢慢地松了口氣。
他移動身體,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将浴巾攥在手裡,才開始慢慢地擦拭自己後腰、腿間和腳上的水。
隻是沒擦幾下,又有一團柔軟的織物砸在他的身上。
方引擡頭去看,卻發現謝積玉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折返了回來,正看着他。
方引将那團織物抖了抖,發現是一件幹燥的睡袍。
謝積玉的聲音沒什麼情緒:“現在下樓,去睡覺。”
“你先睡,不打擾你,我再等一會就自己下去。”
“我們又不在一張床上睡覺,你怎麼打擾我?”謝積玉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狎昵的意思,像是在客觀陳述一個事實,“給你半分鐘時間,擦幹水,穿上衣服,跟我下樓。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再來上來。”
他的态度不容置喙,讓方引心裡更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不适,畢竟這是謝積玉從小生活到大的家,給人留下陰影怎麼都是不對的。
于是他快速地将水擦了擦,穿上浴袍,跟在謝積玉身後下了樓。
準備分别回房的時候卻被謝積玉叫住了:“你在這等我一會。”
方引不解其意,便站在樓梯口等。
不消五分鐘,謝積玉走了下來,将一個隻有掌心那麼大的小袋子遞到他的手裡:“睡不着吃這個。這是一次的量,如果有用的話自己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