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車載廣播裡播報的新聞,陸遠甯感覺自己的思緒像是空了一塊。
她愣了很久,感覺一個一直被自己藏在心底的名詞被生生挖了出來。
月梅公園。
她怎麼會不記得那裡呢?
在那個公園的下水道裡,她曾經一身泥濘地從河床的淺灘裡爬了出來,渾身帶着糞便和腐爛物的味道,終于在長久的黑暗中第一次接觸到了外界的陽光,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
她閉上眼睛,隻感覺腦袋嗡嗡作痛。
“刷……”
她輕輕将車窗放了下來,感覺到冰冷的夜風擦過眼眸,她稍稍松了松頭上戴着的帽子,感覺到那冷風吹過滿是冷汗的前額,最後帶着她的溫度,消散在車内的空氣中。
她歎了口氣,卻感覺到内心更緊張了幾分,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抓住了脆弱跳動的心髒一般,她感覺到事情似乎正被一點點推向自己無法掌控的地步,而自己隻不過是這洶湧浪潮中起起伏伏的浮萍,沒有任何自主選擇的能力,隻能感覺着被無數股力量操控下的身不由己,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弱小和無力。
“是你吧……”
她深吸了一口,松了松戴着的口罩。
她第一次感覺到口罩的耳帶讓自己的耳廓十分疼痛,她背靠着汽車的椅背,将自己以及身上沉重的負擔都深深陷入了座椅之中。
趴在腿上的阿程似乎意識到主人情緒的變化,它睜開眼睛,眨了眨圓溜溜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陸遠甯,似乎在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這個剛認識一天的新主人。
它從前似乎沒有與人類有太親密的接觸。
這是它開始習慣人類情緒變化的開始。
它會學着明白,人類,本就是一種容易被情緒所支配的生物。
情緒的變化,有時候就像是那天氣的陰晴不定,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蝴蝶效應。
“怎麼了大妹子?我看你好像很在意這個新聞?”
司機大哥微微看向了後視鏡,他看見陸遠甯換了個坐姿,顯然是對這則新聞有點“反應”。
“……沒有,我隻是覺得有點奇怪,現在都是法治社會了,怎麼還會有人當街搶劫。”
陸遠甯放輕了聲音,她的聲音悶悶地從口罩後面傳來,像是隔了厚厚的一層膜。
“害,誰說不是呢,現在誰還帶現金出門啊,我年輕的時候,那搶劫的人才多呢,那個時候還沒有電子支付,大家出門都帶着錢包,誰搶到了錢包,就搶到了一大疊紅色的毛爺爺,現在你再去搶劫,隻能搶到一個沒有密碼的手機和沒有密碼的銀行卡,這有啥子用。”
司機大哥侃侃而談。
“也不知道那個搶劫犯的腦袋是不是秀逗了,還當街搶劫,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那條街上的警察多得跟牛毛一樣,說是巡邏,實際上都是作秀,嘿,沒想到還真有一次派上用場了,我跟你說,接下來陵川市公安局的公衆号要宣傳這件事情宣傳一個月了,說不定還要評幾個‘見義勇為’先進個人。”
“但是……搶劫犯好像沒有抓住。”
“好像是,但是剛才新聞裡不是說搗毀了一個犯罪團夥嗎?說不定那搶劫犯就在那裡面。”
“可是,萬一……搶劫犯和犯罪團夥不是一夥兒的呢?”陸遠甯看着窗外一閃而過的霓虹燈,微微眯起了雙眼,話裡話外帶着幾分深意。
“不是一夥兒的?”司機大哥疑惑地眯起眼睛,“不會吧,我感覺那蠢貨像是慌不擇路就跑回了大本營裡,人嘛,也是有動物的本能的,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時間會跑到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去,搶劫犯也是人,我跟你說,都逃不過這個定律。”
“沒想到大哥還挺了解人性的。”
“不是我了解人性,畢竟我們當網約車司機的,每天見到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衆生百态,什麼逼樣的都有,但是大妹子,我感覺你是個好人,聽哥一句勸,不要再當小三了,有錢人也不見得就是好的,找個踏踏實實的人嫁了才是正經。”
陸遠甯點了點頭,算是受了司機大哥的教誨。
她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思緒久久不能平複。
她知道今晚的搶劫事件意味着什麼,也知道搶劫犯的真實身份。
令她擔憂的是,對方到底有沒有逃離警方的抓捕?
——他是故意把人引到那邊去的。
——他一直都記得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