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問題,謝老太太的表情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就連拿牌的動作都不由得停了停。
她擡起頭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陸遠甯,但讓她感到奇怪的是,陸遠甯的情緒并沒有太大的波動,依舊是甜甜的微笑着,仿佛沈老太太提出的是一個“事不關己”的問題。
“咳咳,這個……”
謝老太太感到臉上一紅,下意識地想要為陸遠甯遮掩,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在新聞上曝光的内容,大多數都是陸遠甯那不堪入目的過去,這些事情或許在平常人家聽來,會博得幾分同情分,但是在豪門望族聽起來,那便是莫大的恥辱。
背着這樣恥辱往事的人,同樣也是難以在他們面前擡起頭的。
甚至說,和她們同一桌打牌的資格都沒有。
正在謝老太太為難之時,陸遠甯卻不急不慢地說道:“媽媽,你嗓子幹了嗎?喝點菊花茶,我剛才已經倒出來放着涼了,現在可以喝了。”
“我……”
謝老太太低下頭看着陸遠甯端來的那杯菊花茶,青白色的瓷杯裡,漂浮着菊花的花瓣,菊花茶的清香便從那杯口幽幽溢出。
她不知所措地接過這杯菊花茶,在接過杯子的時候,陸遠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似乎在安撫她不用擔心。
陸遠甯莞爾一笑,複又看向了沈老太太:“想必這位就是沈家老太太吧?我早就聽媽媽說了好幾次,沈家家大業大,沈老太太更是一位氣質出衆的貴太太,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無論是氣質談吐還是打牌的技巧,都讓我們這些小輩望塵莫及。”
聽到恭維的話,沈老太太也是一笑:“哎呀,你這姑娘嘴真甜,難怪謝書程這麼喜歡呢,我聽說當時謝書程說什麼都要娶你,就連謝老太太說話也沒有用,愣是執拗地要和你結婚。”
“阿程是個心直口爽的人,他可能覺得我的性格和他合得來吧,他這個人是很有自己的主見的,比起别人硬塞一個不知深淺的女孩子給他當老婆,他更喜歡自己找一個合适的結婚,哈哈……不過他也是個愣頭青,不少時候把媽媽氣得要命,也是我家媽媽脾氣好,寵兒子,才沒有跟他計較。”
陸遠甯嬌俏地一笑,這番話看似是在埋怨謝書程莽撞,但實際上卻在敲打沈家,暗暗嘲諷沈家當時要把沈安安嫁給謝書程的計劃落空的事情。
尤其是聽到“硬塞”這兩個字的時候,沈老太太抽了抽嘴角,眼中閃過幾分尴尬。
沈安安,那可是她金尊玉貴的孫女兒,是從小寵到大、當個金疙瘩對待的孫女兒,卻在陸遠甯口中變得這麼掉價,她雖然是生氣,但卻不好明面上發作,畢竟陸遠甯并沒有直接說出那人姓甚名誰,如果自己貿然對号入座,反而是自己心虛作祟。
一念及此,沈老太太尴尬地笑了笑,也喝了口菊花茶,掩飾眼底一閃而過的無措。
“這個……各人自有各人的緣分吧,‘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也是你和謝書程的緣分到了,否則……陸小姐,以你這樣的出身,要嫁入謝家,那怕是比登天還難。”
“是啊。”陸遠甯坦蕩地說,“有時候我感覺,緣分來了的時候,真是什麼都擋不住,而且我也很慶幸我遇到了謝家這麼開明的婆家,媽媽和阿程絲毫不介意我的過去,他們對我很好,都認為我過去受了很多苦……”
“大家也知道,最近關于我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些新聞,我就不再說第二遍了,怕打擾了各位太太今天打牌的雅興,那些新聞是我主動公開的信息,對于那些事情,我不會有絲毫的回避否認,都是我經曆過的事情,我并不認為那些是我身上的污點,相反,正是那些事情,成就了今天的我。”
“如果不是經曆過生死考驗,我的性格不會像今天這樣堅韌,在我看來,生死之外無大事,這些過去,反而鍛造了我的心性,今後我面臨任何苦難,我都會想起曾經我哪怕隻是為了活下去就已經拼盡全力的事情……這會讓我更頑強地面對那些想要打倒我的人或者事。”
陸遠甯說着,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
“各位太太,你們有聽過燒紅的鐵躺在人肉上的聲音嗎?你們有聽過麻繩抽打在身上的響聲嗎?你們有聽過吸毒的人到生命的盡頭隻能有氣無力地哀嚎呼吸的聲音嗎?實不相瞞……這些聲音我都聽過,我甚至看到過許多人自我眼前死去,我也看過那些嗜酒吸毒的人在我面前猖獗,比起他們,今日的我看着那些想要為難我的人,實在是感覺到微不足道。”
“其實我的價值觀很簡單,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對我好的人,我自然也會加倍對她好,但是那些為難我的人,明裡暗裡給我下絆子的人,我自然也會數倍奉還……想要為難我的,盡管來,我見識過你們的手段,你們可沒有見識過我的手段,我是從陰溝裡爬出來的人,我是從閻王殿裡繞回來的人,我當過社會最底層的蛀蟲,我自然知道折磨人的方法有多少種……畢竟,我是一個睚眦必報,锱铢必較的人喲。”
陸遠甯微微一笑,笑容宛如三月的春花一樣燦爛,隻不過,她宣之于口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在座的三位太太全都沉默了,哪怕是坐在陸遠甯身邊的謝老太太也不由得背後發涼。
她們都是養尊處優的闊太太,平日裡做的最惡毒的事情不過是在背後嚼舌根,家長裡短地陰陽人罷了,哪有見過什麼血雨腥風的場面,哪裡知道外面的社會險惡。
沈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氣嗎,尴尬地出了幾張牌,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本來隻是想給陸遠甯一個下馬威,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孩子知道豪門的世界并不是這麼好闖的、讓她看到自己并不配坐在這裡,沒想到,沈老太太反而被她輕聲輕語地就敲打了一番。
顯然對方沒什麼文化,說話都很直白,但卻也正是這麼直白的話,讓她意識到陸遠甯并不是一個說說就罷了的人。
如果真的踩了她的底線,她是真的會報複的。
什麼樣的人最難纏?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