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腳城的走廊裡循環播放的《月亮代表我的心》,陸遠甯靠着柔軟的沙發,慢慢地感覺到自己的身心也陷入了柔軟的雲層之中。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悠揚的音樂聲,宛如潺潺流水,又似輕舞的微風,悄然流淌在空氣中,那聲音如同一雙溫柔的大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緊繃的内心,舒緩着她的焦慮和不安。
此時此刻,外面正下着傾盆大雨,然而,在這個包間裡,一切都顯得那麼甯靜,似乎将外界的喧嚣和紛擾都隔絕在了門外。
房間裡彌漫着淡淡的香薰味道,那是一種讓人感到放松和愉悅的香氣,暗色調的牆壁和柔和的燈光營造出一種溫馨而舒适的氛圍,讓人仿佛置身于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天地。
舒緩的音樂在空氣中緩緩流動,如同天籁一般,讓人的心靈得到了極大的慰藉,充足的冷氣讓整個房間保持着宜人的溫度,使人感到涼爽和舒适。
這一切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安逸的空間,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忘卻了時間的流逝。
閉上眼睛,她盡情地享受着這片刻的安甯,讓思緒随着音樂飄蕩,遠離塵世的喧嚣和紛擾。
隻不過,陸遠甯想到的不是那些美好的記憶。
而是自己曾經在這裡的黑暗經曆……
陸遠甯指尖劃過天鵝絨沙發的褶皺,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七年前那件廉價的白色短裙。
那短裙的裙擺總是黏在汗濕的大腿上,吊帶磨破肩胛骨時,領班用創可貼粗暴按壓的痛感至今清晰,那時鏡子裡的她瘦得像具骷髅,粉底遮不住眼下青黑,口紅卻豔得滴血,活脫脫是從廉價畫冊裡撕下來的豔俗插畫,可就是這樣面無血色的女孩子,也會被帶來“接客”。
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被壓榨的靈魂。
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讓男人取悅的身體。
記憶如潮水湧來,她仿佛又看見那條幽長的走廊……二十幾個姑娘垂首站成一列,水晶吊燈在假睫毛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老鸨踩着十厘米高跟鞋來回踱步,指甲劃過每個人的下巴,像挑揀菜市場的蔫白菜。
“挺胸!收腹!笑!” 刺耳的呵斥聲中,陸遠甯總把凹陷的小腹縮得更緊,祈禱嶙峋的鎖骨和突出的髋骨能吓退那些貪婪的目光。
多數時候她的祈禱奏效了。
當她和其他姑娘踩着搖晃的步伐被領進包間時,被選中的人往往不是骨瘦如柴的她,剩餘的時間内,她就縮在員工休息室啃冷饅頭。
但命運偶爾也會惡作劇,常常會有某個醉醺醺的秃頭老闆突然扯住她的手腕,那肥厚的手掌幾乎要掐進她的骨頭,扯着聲音喊道:“就你了,瘦得跟紙片似的,别有風味。”
黑暗中男人的喘息聲、床單的摩擦聲,還有自己數着天花闆裂紋熬過的每一秒,都化作胃裡翻湧的酸水。
玫瑰混着檀香的氣味,與記憶裡廉價發膠、煙味和汗臭的腥甜劇烈碰撞,陸遠甯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這香薰的味道令人反胃。
時移世易,如今,她已經從服務者,變成了消費者。
想來,洗腳城的經營者已經換了好幾撥人,自己曾經在這裡遇見的小姐妹們都不見了,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此刻是否安好……
“你确定西鄉村的事情你已經全都處理幹淨了嗎?”
就在這時,隔壁突然傳來了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西鄉村。
這三個字讓陸遠甯一愣。
“放心吧,我都處理好了。”
隔壁似乎有兩個男人在說話,包間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兩人說話的聲音在這間包間裡聽起來有些沉悶,像是隔了一層隔音棉後傳來的聲音。
陸遠甯屏住呼吸,将腦袋靠向了牆壁。
“這次直播選擇西鄉村,我也是沒想到,我本來是極力反對的,沒想到那個程回居然力排衆議,勸服了台長把這件事情給敲定了下來……不過還好,我們并沒有露出馬腳。”
“放心吧,領導,我們做事都是很幹淨的,在您說要停止西鄉村的一切生意之後,我們就把所有‘貨物’都撤出西鄉村了,村裡知情的人都被我們‘藏’起來了,剩下的都是利益相關的村民,他們是不會把知道的事情說出去的,他們知道分寸。”
“嗯,那就好,這件事情他們也有份參與,警察要真的查起來,他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了,誰能想到整個西鄉村,都是人口拐賣的參與者?哈哈哈,不過也多虧了這樁生意,我們村近幾年來發展得還不錯,否則,光是靠着種地、種瓜果,哪能像現在一樣,建起村裡的一棟棟自建房?”
“也是你這幾年經營有方,好歹盤旋好了各方勢力,說到底,還是你這‘地頭蛇’起到了關鍵作用。”
“哪裡哪裡,也是領導們賞識給了我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