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恨究竟來自哪裡？為何解脫不了？

識海裡的林枷妖元剝析他的恨意：“當年一戰，文僧不戰而死，武僧力竭而盡，你難道不恨那些隻會念經的和尚？”

“對，我恨文僧，以命擋山死攔；我恨妖族，禍害十方山境平和；我恨林枷、美兕，一切都是因你們而起。

啊……你們休想離開！”

美兕聞聲慢下一步，突然就笑起來：“是啊。當年可不就是我姐姐們做的好事。而你，殺我幾位姐姐，還活着呢。我怎麼能不看着你死了再走。”

荇菜躲開武僧打來的法器，蹙眉道：“貪字誤人也誤妖。”她以神牽之術，牽引分身引走僧衆。

真身出現在九陽劍尊旁邊，扶起他：“你不走嗎？”

九陽劍尊聽過當年十方山境的戰鬥，也曾趕來支援，卻是遲到許多。

“你先走。林枷不是小妖元，不能讓他逃出十方山境！”

他緩過一陣，直接張手握劍，飛身上去。

荇菜咬唇，目送他過去，調轉神牽之術攻向被林枷附體的驚雷。

林枷帶着驚雷，一手能捏死一名僧衆，嘴讓給驚雷去叭叭。

驚雷清醒地目睹自己的雙手造下累累殺孽，怒不可遏：“啊……林枷，我要殺了你。火雲子，快啊，殺了我，讓他徹底湮滅。”

火雲子自顧不暇，又想殺荇菜，又要對付被林枷控制的驚雷，還有那些攜帶妖元逃走的妖和人。

驚雷意識到自己的無能，沉下心與體内的林枷抗争，阻止手上再增僧衆的血。

數百年前的殺戮感官重新燃燒，血淚順着悔恨滴落。

林枷的妖元收尋到驚雷殺僧的畫面，誘惑他沉入識海，再次控制他的法體。

識海裡的驚雷跪在無盡的血泊當中，無數妖族臨死的畫面紛至湧來，向他呼喊索命。

潛伏入洞殺死鎮塔高僧，以僧血凝佛陣沖擊七星鎮魂陣，徒手虐殺僧人同袍的畫面……種種罪孽宛如血潮，淹沒他抗争的心智，讓他徹底失去戰鬥力，讓出身體給林枷。

驚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當年，若我不執迷此道，聽師父守空的話放下仇恨，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林枷被困數百年，所有不甘心都化為這一戰。

“守空秃驢怎配做你師尊？不然，他怎麼會離開十方山境！林枷才是你們的師父。哈哈哈哈……殺妖分屍，好好的妖和人組成的家庭被你們破壞，平靜的山村上演你們屠屍的場面。喜歡嗎？

驚雷，享受被血和悔恨淹沒得快樂吧。屠戮妖族讓你血恨，屠戮僧衆釋放你對文僧無能的恨。

哈哈哈哈……你們都要死！”

血紅和黑煞的妖力沖天而起，彌漫當空。

天地一片渾噩陰暗，十方寺大殿的金光穿透黑紅霧氣，流向山境四周，漸升起一方佛力高牆。

美兕不甘心：“林枷，你還不快殺了他，奪取他的法體。你不記得我的姐姐們是為誰而死嗎？”

林枷躲開九陽劍尊的靈劍，無數黑煞妖元追随他左右，阻攔九陽劍尊和武僧衆。

“小九，當年你還沒長大呢。”揚手一攝，抓取美兕的長頸，“驚雷體内的佛力和妖力沖突，讓本尊不足以發揮實力，借你的妖力一用。”

“啊……放開我。”美兕沒想到林枷再次上演吸食姐姐們妖力的場面，妖力被奪，雙足化出原型蛇尾，“妖尊姐姐……救我……”

荇菜沒可能再近前，沖天外釋的妖元煞氣幾近已成濃霧。

美兕極力自救，按在林枷的額心：“夫君……救我！”

驚雷識海裡混沌的魂識豁然一清，紫霧從識海深處蔓延而上，混亂的記憶讓他的戾氣陡增：“娘子……危險……”

林枷被重新起來的驚雷控制住，咬牙冷笑：“可笑，你竟然喜歡上仇人！本尊送你們在一起。”雙目猶如紅色大珠，張口大吸，吸盡美兕的魂識妖力。

一條頸部有疤的黑色大蟒落在血泊，再無動靜。

林枷轉手接住九陽劍尊的長劍，橫掃四周，借力擊退一衆武僧。

九陽劍尊靈力本就沒有恢複多少，此戰更讓他深受重傷。

火雲子被林枷的餘力襲擊，跌在地上。

他摸着唇角爬起來：“佛籠已成。林枷，你逃不掉。整座十方寺都将成為你的囚籠！”

荇菜仰頭看向上方即将合攏的佛力金光，目視下方的混亂：“九陽，你再不走，就要和十方寺一起被封印。”

林枷不想被困在此處，妖元脫身而逃，直奔向荇菜而去。

這個女人的實力不弱，借用法體，逃出十方山境。

九陽劍尊顧不得傷勢，疾飛向荇菜：“小心。”

荇菜莞爾，又有點惋惜：“可惜。本尊隻對一個人的靈力專情，對妖力妖元可沒興趣。”

張手震動萬音鈴，至純佛力從鈴铛中盡釋而出，照耀得荇菜宛如神佛降臨。

“啊……”林枷從不覺得世間的佛力有多大的威力，至多片刻就能打破。

但是，這道佛力既熟悉又至強，仿佛精鋼之劍，穿刺他的妖元。

驚雷的法體沒有林枷搗亂，重新控制身體。但他的識海裡，美兕還在糾纏不休。

他救下美兕，美兕卻反過來吞噬他。

高空的佛力照耀，驚雷下意識仰面看向綻放如金蓮花的佛力。林枷的妖元正被至純佛力侵蝕消融。熟悉的佛息讓他恍惚，升起冉冉懷念情誼。

“驚蟄……怎麼會……這麼強的佛力！”

那顆被妖女拿走的佛珠。

火雲子跌撞奔去，抱住驚雷，仰面淚目：“師兄，你醒了。這些佛力，比龍弼主持、圓空大師還要精純。妖女怎麼會有這麼強的佛力？”

驚雷強大的身軀癱軟下來，識海裡美兕的反撲讓他無能為力。

“佛珠。他臨死前頓悟佛境，留下的佛珠蘊藏他畢生的佛力。”

火雲子的頭頂螺髻裡飛出八顆佛珠，正是他從即谷外溪澗收集回來的佛珠。九粒佛珠餘下一顆就在妖女的鈴铛裡當珠子。

此時，八顆佛珠受到上空佛珠的感應，紛紛綻放佛力，驅散逃竄在十方山境的黑煞妖元。

這一刻，驚雷恍然：“臨死前，驚蟄師弟解脫了也頓悟了。原來是這樣。”

驚雷的血淚滴落在火雲子的僧袍，染出數朵嫣紅，“火雲子，雷火寺的傳承留給你。師兄罪孽深重，執迷不悟，今日就走到這。”

火雲子淚如雨下：“驚雷師兄……”接住緩緩倒下的驚雷，攬抱在懷。

閉目的驚雷扯起唇角，無聲道：“美兕，我們……一起死吧。”

驚雷的識海内，美兕最後的執念散盡，消散于無。

蛇妖屍身也在金光佛力下熔蝕消散，餘下一顆灰撲撲的内丹。

高空上，荇菜冷漠地看向已經近在眼前的林枷，璀璨的紫眸目視他不可置信的大眼。

“因為啊，這是夢啊。”

蜃珠施展的神佛之夢，加上萬音鈴的佛鈴力量，入夢人自我解讀、自我解脫。

這就是蜃珠迷惑萬物的力量。

荇菜輕輕地一吹，林枷的妖元在金色的佛力裡氣化消失。她轉手拉住九陽，不準他再下去：“我沒力氣了，你真得要同他們困在佛籠裡嗎？”

九陽劍尊微滞，攜帶荇菜化光飛高，從佛籠隙口脫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