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啊你,說這麼多,原來是為了這個。”皇帝長歎一聲,重新坐回龍椅之上,“寡人都懂,如果,你不喜歡崔家世子,可以考慮别家的公子,朝堂之上,世家衆多,總能為你尋得一門好親事。”
“我不想,不想重蹈母親的覆轍,不想一輩子困在上京。”
蕭景卿是皇帝心中一輩子的痛,他對謝月淩格外放縱,試圖用這份寵愛來彌補對妹妹的愧疚。此刻,他思慮了良久,他想,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可...事到如今,哪怕錯了,為了這江山的穩固,也必須将錯就錯,把它變成對的。
皇帝沉聲道:“寶兒,你要明白,這世間之事,并非皆能如你所願。你得到了某些東西,就得失去一些東西。”
“舅舅想我失去什麼。”
“寡人之所以如今立太子,也是因為身體也越來越差了,一國無君,江山不穩。寡人要你以謝氏的百年基業起誓,絕不妨礙蕭明遠...登基。”
“哈哈哈哈!百年基業,陛下高看我了,我何德何能以此起誓。”
謝月淩擡起頭來,直視着這天下最尊貴的人,說道:“我這一生,争這個,奪那個,已經夠累了,不想再活得像一具行屍走肉。我謝月淩用自己的性命起誓,一定不會妨礙蕭明遠登基,若違此誓,我謝月淩不得好死。”
“好!别怪舅舅心狠,等以後,你會明白寡人的苦心的。”
謝月淩起身,深深一福,“臣女,遵旨。”
舅舅啊舅舅,你最好保佑蕭明遠這一輩子活的長長久久,平平安安,江山交替,世事變遷,這我可管不了。
她緩緩站起身,腳步卻有些虛浮,朝着殿外走去。殿内的燭火依舊搖曳,但她的背影卻顯得格外孤獨。
殿外,天色已是黃昏,微風掠過,吹散了她額前幾縷散亂的發絲。宮牆高聳,将星辰割裂成無數碎片,灑落在青石闆上,如夢似幻。
她裹緊披風,穿過層層宮阙,沿着九曲回廊,一路行至國師所在的太玄觀。
想起前幾日與昕寒談及往昔,有個模糊的影子在腦海中若隐若現,似在提醒着她什麼至關重要的事情。
過去的一年裡,師父不厭其煩地傳授她斷命之術。她當是師父的心血來潮,如今回想起來,方覺其中深意。
太玄觀位于宮城一角,隐于蒼松翠柏之間,常年彌漫着淡淡的檀香。門前立着兩名青衣道士,見到郡主到來,忙行禮道:“見過郡主,師父知道您來,已經在殿内等候了。”
謝月淩點了點頭,邁入觀内。殿内燈火通明,案幾上堆滿了厚重的古籍,牆上挂着一幅幅星象圖。國師端坐于蒲團之上,須發皆白,面容清瘦而深邃,明明是師父的師弟,卻看着比師父還要老些。
“師叔……還是師伯?”謝月淩微一拱手行禮,國師也同樣點頭回禮。
國師目光悠遠,似笑非笑:“怎麼,看着我比你師父要老,便不知該喚我什麼了?”
“不敢。”謝月淩莞爾一笑,“您這般氣度,合該是師兄才對。”
“哈哈哈!”國師朗聲大笑,聲音渾厚溫潤,“确實如此!不過長幼有序,按入門先後算,你師父比我早了一刻鐘,這一生便隻能做我的師兄了。”
“原來如此。”謝月淩再次躬身施禮,“晚輩雲渺,見過師叔。”
“罷了罷了。”國師擺了擺手,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了,你深夜來訪,所為何事啊?”
謝月淩盈盈一拜,“弟子不才,近日想起師父當年教授的斷命之術,忽有所感,但仍有疑窦未解,特來請教師叔。”
國師聞言,眼中精芒一閃,他雙手輕輕交疊,置于膝上,“斷命之術?你且說說,悟到了什麼?”
謝月淩擡起頭,目光狡黠,“弟子一直以為,師父教我斷命之術,意在讓我看破世間因果,以洞察天機、明辨是非,而非單純用來窺探他人的命數。”
國師撫須低笑,“莫非,不是如此嗎?”
“可我方知道,原來,師父就是想我用它,來窺探他人的命數。”
“還真是...出人意料啊。”
“國師當年曾為我算過姻緣,斷言我與楊家公子乃是天作之合,可有此事?”
“是啊,你應該罵了我好久吧。”
“豈敢豈敢。”謝月淩面上一紅,心中暗自叫苦,連忙撒謊。
國師神色一正,認真地說道:“其實,我也知道你二人當時并不是心意相通,可陛下求得是你的平安,我便如實相告了。”
“您...既然算了我二人的姻緣,相必陛下也曾讓您斷過楊慎的命吧。”
“自然。”
“那麼就請您,再斷一次他的命數。”謝謝月淩說着,從袖中拿出一張字條,字條之上,端正地寫着楊慎的生辰八字。
一般來說,命數天定,人自呱呱墜地之時,命運的軌迹便已悄然鋪就,若無巨大變故,命數的大緻走向不會有太多偏差。但世事無常,命途多舛,誰又能說得準呢?
國師接過字條,細細端詳,指尖輕撫紙面,而後微微閉目,口中念念有詞。
少頃,國師睜開雙眼,從一個古樸的木盒中,取出三枚銅錢,搖晃片刻後,三枚銅錢“叮叮當當” 紛紛落在案幾之上。
國師俯身一看,隻見那三枚銅錢,呈現出一種極為罕見且令人膽寒的組合。一枚銅錢正面朝上,孤零零地躺在案幾邊緣,另外兩枚銅錢相互重疊,反面朝上,形成了一個仿若墓碑的圖案。
此乃大兇之兆,謂之“短命之象”,且卦象所示,此人已然命喪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