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每日在教中練武,你可曾相伴?”
“教主練武大多都在後山的菩提箋,我不善武,便不常相陪。”
“教中的八位長老,你是如何相待?”
“有三位長老是前教主留下的忠信,隻信奉前教主的規矩辦事,有兩位長老是中立的,剩下的都是教主親信,除了王長老與青長老與我關系尚可,其他幾位都與我關系僵持,我便不與他們常來往。”
“教主何時開始把你留在身邊随身伺候?”
“大約是前年開春調進後院做事,直到去年秋末,教主才命我留在後院貼身伺候。”
不過一年多時日,應該時間還來得及。她心中沉吟道。
下刻,得到想要的答案的女子扭頭就走,毫不留情的丢下一句話。
“天色快黑,莫忘了,你答應過教主會盡早過去相陪。”
楊蓮亭無意識的應了一聲是,目光就怔怔的望着她袅袅的背影消失在花圃遠處,如蝶翩飛。
直至徹底不見。
黑沉沉的天幕缺了一小塊月亮,白玉盤便破了一個缺口,顯得不那麼完美。
恰巧這夜的星光暗淡,照不亮整座黑木崖,隻有寥落的螢光盈盈點綴在遼闊的大地上。
快近半夜,樓蘭悄悄避開外房偷懶打盹的幾名守房婢女,出了院子繞過後山,直往山腳的方向走。
走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天色越黑越重,高叢樹木隐匿進黑暗裡模糊了視線,下山的山道愈發幽暗曲折。
左右目前無事,夜裡望月的她就放慢了腳步,摸索着樹幹緩慢前行。
又走了許久才是出了樹林,眼前豁然開朗,現出被兩塊高高大大的秃石夾在中間的寬地。
中間一處小小的瀑布嘩啦墜落,在這深黑冷清的夜裡發出咕咚水聲,顯得格外甯靜。
當空的月光正好照耀着這塊土地,宛如銀銀月色彙聚成流光傾瀉進庭院。
上山艱難下山不易,好不容易摸過半座山腰的樓蘭輕呼了一口氣,來到瀑布前的一塊圓滑岩石盤腿坐下稍作歇息。
她甩了甩袖子沾染的草葉,低眼時卻無意發現自己的衣角破了一個洞,應當是方才經過樹林被樹枝刮壞了。
她隻看了一眼就懶得管顧,反正來日自會有人主動縫好。
童百熊說的沒錯,她本就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千嬌貴養,壓根不知凡人的窘迫生計。
她的身邊一直是仆從環繞,衣食住行都照顧的滴水不漏,區區一件衣服怎能奪她目光半分。
從小到大,需她親自經手的東西除了精緻的茶盞,也就隻有輕若無物的玉筷。
被嬌慣長大的大小姐偶爾一次任性,為了窺看凡塵俗世真正的模樣,就悄悄擺脫仆從們的照料離家出走。
入塵月餘,她獨身一人在塵世裡稀裡糊塗的亂走亂逛,不懂人情世故,不明江湖險惡。
幸而仗着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睛,所到之處無不是人群争相恐後的替她辦好一切,便至今未受半分的苦楚。
原本她高傲且自負的認為,這世上絕無人能躲避她的眼睛,經受她的蠱惑,萬萬沒想到竟會有漏網之魚。
不過漏過這一條魚依舊無甚關系。
畢竟這條魚再是厲害難比,也仍是要受制于旁的。
隻要有弱點,所向披靡的強敵也成了不足一扯的軟草而已。
現在更令她在意的,是為什麼會有這條漏網之魚。
她坐在岩石上,撐着下巴苦思冥想。
剛想了有一會兒,前方“嘩嘩”的瀑布流水聲,周遭的山嶺裡遠遠飄來音似“行不得也哥哥”的鹧鸪啼鳴。
頭頂便是濯濯明月的月光,竟讓她一時生了困意,很想就地倒頭大睡一場。
說做就做,她轉頭就把那個困惑丢在腦後,竟真的原地躺倒,以石為床,以月為被,靠着手肘閉目打盹。
她從不會為難自己,做不好的事情過後再做,想不通的事情稍候再想,舒舒服服的躺着睡覺才是最要緊的大事。
但她忘了,她是睡在水邊岩石上的,堅硬的石面并不如平日的高床軟枕,自是躺着不太舒坦。
她懶散的閉着眼睛懶得睜開,便開始來回調整舒适的睡姿。
然後就越睡越歪,四肢逐漸靠近岩石。
然後過會兒,她又挪了一下長腿長手。
然後不負衆望的吧唧一聲從岩石摔下。
她愣愣的睜着眼看着眼前的雜草軟地,嘴邊便是細細劍尖的草尖戳着她的嘴角。
她俯倒在雜草地裡,下意識的擡起手,卻是過了好一會兒也無人來扶。
這時她才想起此處隻她一人,便是有也隻有路過的孤魂野鬼。
讓鬼來扶她,似乎有點不靠譜。
于是她抿了抿嘴,随即收回手,趴在地上想了一想,貌似覺得這地面比起岩石要軟和許多,索性轉頭又繼續就地睡了。
她第一次俯卧睡在荒林野草裡,竟還感覺不錯。
若是被家裡人知曉了此事,怕是要被吓得掉落下巴。
畢竟她們高傲嬌貴的大小姐怎能受此等的委屈,屈尊降貴的睡在荒野草地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