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逸??!”
又一聲實實在在沖進耳邊的驚呼讓梁逸擡起頭,被冷汗滲透的長睫撲閃兩下遮住眸中來不及隐藏的驚喜。
“你怎麼……回來了?”
賀丙三兩步跨上前,環住梁逸的腰把人帶進懷裡:“胃痛還是肚子疼?吃藥沒?痙攣了?怎麼額頭也有點燙?我才離開多久……”
他一張嘴連串的問句,滿滿的擔憂與焦急,眼裡隻有梁逸疼得濕漉漉的雙眸,完全忘了回答問題。
談佑停在門口,腳步頓了兩秒,提着急救箱滿臉平靜地走上前。
“手。”
賀丙聞言掏出紙巾先是将梁逸被冷汗裹挾得濕滑的手背擦幹,再平舉過手,讓梁逸的手搭在他的掌心送到談佑跟前,緊接着光明正大又理所當然地蓋上梁逸的雙眼,嘴裡竟然哄:“寶不疼,馬上紮完。”
堂堂的醫研部部長,見過不知多少駭人的傷口,光是自己身上的病啊傷啊都能分出個等級,如今卻被當成三歲孩子哄。
談佑俊眉微挑,手下很穩。調好速度後,他站起身,離開時留下意問深長的一句話:“你回來了,對于現在的他,大概比什麼藥都管用。”
一句話讓賀丙品出了味兒,瞬間便猜出梁逸大概難受了很久。
他貼了貼梁逸白得發涼的臉頰,問:“疼多久了?沒吃飯還是沒吃藥?”
懷裡的人動了動,濕透的眼睫輕眨:“吃了藥,還是疼。”
賀丙愣了下,一股急火登時竄上來:“焚傷的餘毒不是已經清理幹淨了麼……怎麼還會疼得這麼厲害……我……”
一兩句話間,賀丙的眼眶徹底紅透。
梁逸每次胃疼每次腹痛,他都會跟着忏悔一次。
後悔年少輕狂,後悔服下“焚傷”。
“不是,”梁逸費力地擡手捏了捏他的手背,“不是焚傷,是它需要你。”
梁逸淡定地說着安慰人的話,然而在賀丙聽來這與情話沒有半分區别,他捂着心口“哎呦”一聲,臉上是被擊中的神色,手臂從背後環住人,力道适中地為梁逸按摩胃:“我回來了回來了,不許再折騰我寶了,聽見沒?”
肉麻稱呼聽得多了,梁逸似乎也在慢慢習慣,他輕輕牽動嘴角,天生清冷生人勿近的容貌笑起來卻格外勾魂攝魄,賀丙忽忽悠悠坐船一樣在梁逸墨色的眸子裡看到了依賴與眷戀。
“賀丙,我很開心。”
“嗯。”
“我本來可能見不到你了。”
“嗯?”崽子豎起毛,打起十分精神,“什麼?”
梁逸低低笑出聲:“沒什麼,我很好。”
賀丙不放過話頭,在他頸窩依戀地蹭了兩下:“你别吓我,梁逸。”
“沒事,你回來了,我會很好,會努力一直好好的。”
一來二去沒幾句話,梁逸的眼皮就開始顫,賀丙見他疲憊得厲害便不再多話,從櫃子裡取出早就備好的厚實毛毯蓋到梁逸身上,往上拉了拉僅露出個頭,又用臉頰試了試人額上的溫度,輕聲哄:“睡一會兒,打完我叫你。”
眼皮似正挨着淋漓大雨的蝶翅,梁逸被砸得睜不開,雙目短暫地合上幾秒又顫抖地掙紮着張開看向賀丙,眼前模模糊糊能看見個人影,他輕輕動了動唇瓣,想問賀丙項目怎麼樣了?要不要加班?今天回來晚上還要不要走?
如果賀丙晚上依舊不能在家裡住,他需要留在審異局,起碼住在診療區真的發起病來,這裡的儀器能減緩他奔向鬼門關的腳步,至少讓他來得及跟賀丙告别。
一句遺言或者幾個字叮囑,都行。
他獨慣了,大概也不會覺得黃泉路有多寒冷,一個人也可以,不用賀丙來陪他。
眼皮顫了又顫,短短的一會兒,梁逸想了很多,但嗓子卻像被堵住了,又如剛出土的千年古董竟發不出一點聲響。
“要說什麼?”
賀丙上身前傾,耳朵貼近梁逸,僅捕捉到一個氣喘的“你”字。
他很快便察覺到梁逸的狀态不對,病得再重的時候他都見過,但從來沒見過梁逸此時此刻這樣的目光。
有些眷戀、又夾雜一絲釋然。
賀丙懷疑一定與他不在的昨晚有關。
他還猜不出是什麼,但嘴上立馬做出安撫:“等有精神再告訴我想說的,我不走,今晚我陪你。”
等了一句承諾,梁逸一秒都沒能撐到,雙眼緊緊閉上,頭偏向賀丙的方向沉沉睡去。
*
忽忽悠悠像浮在海面上,時而颠到半空時而又直墜深淵,上沒有邊際下觸不到地兒,反胃、惡心,一會兒黑黢黢一會兒又白茫茫,但沒有噩夢。
梁逸費力地掀開眼皮就見賀丙正抱着他跳下智浮車,周圍黑成一片,除了頭頂的月光散出的清輝,就是賀丙的眼。
亮如繁星耀在他的臉上。
“醒了?”
“嗯……”
賀丙擡臂擋住風,将梁逸微涼的臉頰輕壓向胸口。
調節室内溫度,鋪好床,把人塞進被窩裡,像往常一樣又如對待珍寶一般做完這一切,賀丙開口問:“昨晚睡得好不好?”
梁逸微蜷着身,看了他好久沒說話。
那就是不好。
賀丙在心裡接過自己的話,但沒說出聲,晚飯還沒吃,不适宜提一丁點可能讓梁逸情緒波動的話題:“我去熬點小米粥,你先墊一墊。”
一小碗黏黏糊糊的米粥,顆顆粒粒飽滿,上方不規則地鋪着幾顆色澤新鮮的枸杞,碗邊放着小碟,一顆水煮蛋掰成兩半,邊沿撒了點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