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在自己身後站了多久,她隻曉得與他對視的第一眼,她甚至忘了該如何呼吸。
不等祝流雙作答,何銘就指着地上的植被說:“你左手邊的是百花蛇舌草,可以消炎解毒殺菌。前邊花穗枯萎的是夏枯草,有清肝明目,消散結節的功效……”
他雖未繼承外公的衣缽,但小時候也被逼着讀過一些草藥典籍,幫着侍弄花草更是不在話下。
祝流雙張了張口,喉嚨幹澀:“學……學長。你怎麼會在這兒?”她保持着下蹲的姿勢紋絲不動,可腿卻已經酸麻。
“上回忘了告訴你……謝靜之是我外公。”何銘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對她的到來并不驚訝,“帶你媽媽來看病?”
“嗯,謝醫生……和我媽媽在診療室。”祝流雙磕磕巴巴說着,迅速從地上站了起來。
不知是外頭太熱還是蹲久了的緣故,她忽覺眼前一黑,下一秒天旋地轉,整個人踉跄兩步幾欲摔倒。好在何銘及時出手拉住了她的衣擺,才将她半個身子從半空中拽了回來。
與此同時,她的面頰擦着何銘胳膊上裸露的肌膚而過。
“騰”的一下,臉紅透了。
她都來不及感受他肌膚的溫度。
“砰砰砰——”心髒歡快而熱烈地躍動。
“不好意思……學長。”祝流雙找回理智飛快解釋,“我可能是蹲久了……體位性低血壓。”她戰戰兢兢,生怕何銘以為自己是在“投懷送抱”。
“能站穩嗎?”何銘的面色沒什麼大變化,低頭望着她通紅的臉問。
“可……可以的。”舌頭都快打結了。
祝流雙懊惱,為何每回遇上何銘都要出點小狀況。
不過眼下的情形并不适合她進行自我剖析和深刻反思,她該考慮的是怎麼自如地跟何銘繼續話題。
午飯吃了沒?你來這兒是來做什麼的呀……
祝流雙被自己短時間大腦短路的慘狀給打敗了,磨蹭良久也吐不出半句有意義的話。
“外面這麼熱,你要不要回診療室休息一下?”何銘見她一副面色凝重的模樣,反倒先開口打破了尴尬。
“哦,好!”祝流雙吐出兩個字,仿佛如釋重負一般邁出了“灌鉛”的腿。
兩人錯開半身的距離往前走,何銘在前,她在後。
夏日正午灼熱的陽光照在人身上,皮膚表面隐隐傳來刺痛。祝流雙用手掌蓋住胳膊,低頭看地時不經意間瞥見了兩個快疊到一起的影子。
太陽在他們的正上方,影子變了形,矮矮胖胖的。一高一低兩個影子,依偎在一起相攜向前,煞是親昵。
心裡升騰起沮喪,祝流雙癟癟嘴,對着自己的影子揮舞拳頭。
她大約連“影子”的醋都想吃!
何銘的腳步在診療室門口停住,他回過身來叮囑:“我還有事,你自便。裡外溫差大,如果覺得冷我可以幫你向袁嬸借一件薄外套。”
明明前一句話不顯半分溫度,可偏偏他又補了後半句話,将她一顆宕下谷底的心又重新撈了起來。
祝流雙心裡五味雜陳,她撓撓鼻尖道:“沒事,我不冷。謝謝學長的關心,你去忙吧……”
“好。診療室邊上有個書房,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去那裡打發時間。”何銘說完便邁開長腿快步朝一樓客廳的方向走去。
他對待别人也是這樣嗎?
望着何銘的背影祝流雙陷入了沉思。
或許,她已經被他列入了“朋友”的隊列,所以能夠得到些許優待。譬如,為她解答難題,簡單關心她的身體狀況……
畢竟,如果是普通病人家屬的話,他沒必要為之駐足并特地關照吧?
這和她料想的有很大差距。
原以為從“微信列表裡躺屍的朋友”走到“現實生活中不隻是點頭之交的朋友”要跋涉山水,曆經一段漫長而艱難的旅程。
沒成想,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當然,祝流雙并不滿足于此。她就像是一個貪婪的“捕獵者”,嘗到甜頭後開始祈求更多。
這一刻,她無比希望自己不隻是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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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療室裡中央空調正吭哧吭哧賣力工作,室溫維持在27度,與外頭火熱的天氣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
祝流雙剛走進去,胳膊上的汗毛便豎了起來。
“阿嚏——”緊接着,鼻子一酸,又連着打了兩個噴嚏。
“小祝啊,冷冷熱熱當心感冒哦……”
她望不見簾子對面的情形,理療室裡的兩人卻把外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祝流雙尋了個吹不到風的角落安靜地坐着:“謝醫生,我很少感冒的,沒事沒事。”
她盯着診療室牆上的“醫者仁心”出神:難怪初見便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來。
這四個字,大約出自何銘之手。細細看,筆鋒運勢與那日他随意寫在草稿紙上的字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