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産生了如此念頭。
一雙手躲在淺灰色西服下,手指交疊越抓越緊。祝流雙深吸一口氣,開始自我反省:“又給你添麻煩了,學長……剛才我應該聽你的,等下過雨再回去……哪知……”
說到最後,她越來越沒底氣,聲音如蚊子叫一般。
“阿嚏——”噴嚏打得正合時宜。将她還未說完的話悉數堵了回去。
很快,幾張雪白的紙巾遞到自己面前。
祝流雙迅速瞥了眼何銘那不苟言笑的臉,怯怯地說了句“謝謝”。
“現在雨比剛才稍稍小了點,直接送你回家吧。”何銘關了“雙閃”,從後視鏡中看了眼狼狽的祝流雙道,“最好馬上洗個熱水澡,換身幹爽的衣服。”
“那……我的車怎麼辦?”祝流雙從西裝下伸出一隻手來,不舍地扒拉着窗口。
“上鎖了,應該沒人取走……”何銘淡淡地做出判斷,“你要是實在不放心,鑰匙給我,晚點我回來的時候幫你停我們事務所去。”
她好像沒有别的選擇。
祝流雙認命般點頭:“謝謝學長。我家在東湖小區……需要幫你導航嗎?”說着,她立馬取出藏在長褲口袋裡的手機,打開高德地圖,輸入小區名稱。
“不用,我知道路。”何銘一腳踩下油門朝目的地出發。
車廂裡的溫度漸漸攀升,覆蓋在西裝下的肌膚慢慢恢複了暖意,取而代之的是潮熱。
祝流雙張了張嘴,喉嚨裡像塞了一團棉花,發不出聲音。外面風大雨大,她怕自己的冒昧詢問打擾到何銘開車,便忍着沒說話。
倒是何銘心思入微,在等紅綠燈的間隙給窗戶透了一條窄縫。
盯着何銘側影出神的祝流雙反應過來,忙出聲說:“學長……我現在不冷了。你要是覺得熱的話,可以把冷空調打開。”
“我不熱。”何銘分神望了眼後視鏡,漆黑的眼眸掃過祝流雙绯紅的臉蛋,很快又收回目光去看路況。打轉向燈的同時給後窗降了一條縫。
車廂裡安靜極了,一點點動靜便能牽動她的神經。祝流雙目不轉睛地望着那條窄窄的窗縫,偶爾有雨絲貼着縫隙滑進來,淋在不鏽鋼窗框上。
她轉頭環視車廂,找不到紙巾,隻好抽出一隻手去擦拭窗框。手指在銀色窗框上來回劃動,水漬并沒有擦去多少,掌心倒是更濕黏了。
嘴角向下耷拉,祝流雙有些洩氣:她最近好像經常制造麻煩。不知道何銘會怎樣看她?
這樣想着,目光不由自主朝汽車後視鏡上望去,從她的角度,隻能看見何銘的半張臉。刀削一般的下颌,沉靜如水的眼眸,以及抿成一條線的薄唇。
他似乎一直是這麼一副嚴肅的表情,讓人看不清他的心思。祝流雙直愣愣地凝視着何銘的臉東想西想,不想下一秒,何銘忽然偏頭将目光投向了後視鏡。
目光膠着,她眼中劃過一絲慌亂,生怕被他瞧清了自己那點小心思,躲閃着低下頭。
在心裡數了好幾個數後,祝流雙又忍不住擡頭去看後視鏡,沒想到何銘的視線仍未從鏡中轉移。
他是在看她嗎?還是在觀察路況?
祝流雙不敢問,假裝不經意地掠過何銘的臉看向窗外,眼神飄忽不定。
密密的雨簾裡,紅燈進入倒數。前方的道路越來越熟悉,眼見着快到自家小區了,祝流雙終于問出了盤桓在心裡許久的問題。
“學長……那天晚上,是你送我回家的嗎?”
更确切地說,這并不是疑問,而是笃信。
自她今天見到何銘的車開始,她便确定,這輛車就是那晚護送她回家的車。
既然車是何銘的,那麼那晚開車的人也一定是何銘。
畢竟,她清楚地記得顧旭峰是從副駕駛座上沖下來的。而當晚,何銘又在電台留言裡回複她“注意安全”。
“對,是我。”何銘本不欲多言,在看清祝流雙那張心事重重的臉時又斟酌着說道,“那天恰巧接同事去加班,舉手之勞而已。”
言外之意是,你不必再不厭其煩地跟我道謝。
印象裡,祝流雙好像一直在跟和他說“謝謝”“麻煩”之類的話,看似禮貌實則小心翼翼。何銘心裡莫名覺得别扭。
祝流雙嘴邊那個“謝”字還未脫口而出,硬生生被她咽回肚裡。
她讪笑着去抓脖頸處的頭發:“開始我還納悶,你說的‘注意安全’難道是未蔔先知,現在終于想通了。”
“學長……你好像是我的救星!”祝流雙發自肺腑,一雙眼裡閃着動情的光,“最近接受了太多你的照拂,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唇瓣翕動,她還留了半句話梗在喉嚨裡不曾告訴他:這樣時時刻刻幫助我的你,會讓我不斷回憶起高中時的點點滴滴。
記憶交織,往昔的劇情在多年之後重複上演。他似乎一直是這樣,默不作聲地幫助着她。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所謂的舉手之勞,卻能蠱惑着她反複沉淪。
祝流雙知道自己完蛋了。
因為她清楚地意識到:她已經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