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霁走後,沈淮序來到書房,幾摞醫書置于書架上。
他從書架底層翻出一個籠子,一隻小鼠趴在其中,閉着眼睛,不知是死了還是睡熟。
他抽出書架最底層一本書,湛藍色的書封已褪了色,四角微微卷起,該是經常翻看。
書中密密麻麻記着一排排數字或者代号,大部分都以朱筆劃去。
他執筆将“雲兒”兩字寫在紙上,随即又劃去了。
他瞥了眼旁邊小鼠,将筆反轉以筆杆輕戳着他:“七七,給你找了個新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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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鏡前,德妃微抿着唇,上下唇瓣左右輕輕揉撚,豔麗的口脂鋪滿紅唇,她對着鏡子來回打量,抄起身側的錦帕,将剛抹的口脂擦掉,又尋了個淡些的顔色。
德妃的五官還帶着小女兒家的稚嫩,太明豔的色彩隻會顯得兇狠又蒼老。
她換了淺淺的梅子色,不笑時有冬日的清冷,淺笑又有了嬌豔如花,恰到好處。
德妃的父親是五品中散大夫,并無實職,那年殿選她父親瞞着她遞上了她的名帖,又因她容貌姣好被賜香囊留下,後來父親身故,這一點怨便永遠埋在心底。
宮闱深深,四面院牆如同牢籠一般将她困住。
“娘娘今兒真美!”一旁服侍的婢女不自覺開口,“奴婢聽聞,皇上散了早朝後,現下在禦書房。”
德妃從妝奁裡挑出一隻繡金雙燕步搖,放在頭上比了比:“年老體衰哪有風華正茂的少年有意思,沈淮序可在禦書房伴駕?”
宮婢們慌張地向外望去,生怕德妃無心的話被有心之人聽去,她結巴道:“奴...奴婢未聞。”
德妃将頭上步搖一扯,擲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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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凝舀起一小勺放在嘴邊吹涼,送到齊雪心嘴邊,旁邊的案幾上擺着一小盒橘子糖。
齊雪心服藥後,裴凝又剝了一顆糖遞到她嘴邊。
酸甜的糖在口中慢慢化開,如同齊雪心的心,她問道:“可有公主消息?”
“沒有,她此次出去隻帶了五個暗衛,定無性命之憂。”裴凝将藥碗遞給下人,俯身為齊雪心把被子蓋好。
“若聖上怪罪下來...”齊雪心試探地小聲說。
“那又如何,如今整個大夏也隻有裴家軍有作戰能力,陛下讓公主嫁我,無非也是看着裴家兵權,都是鞏固皇權手段罷了,重要的不是公主,而是這份婚約,是能統領裴家軍的我,她新婚夜出逃,這種女子何必去尋。”裴凝起身,背對齊雪心,不再多置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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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霁昨夜趕在宮禁前回到配房。
她側卧着躺在床上,身子愈發冷了,縮成一團,将被子裹嚴實。
她的眼皮越來越重,呼吸漸漸變淺。
既然死也得死得舒舒服服。
隻是她很想念父皇和母後,早知如此,便不來北齊了。
北齊冬日真冷,除了樂绫外,所有人冷冰冰的。
她瑟縮着身子睡着了,直到聽到樂绫的聲音:“你怎麼回來了!”
昨日沈淮序上了馬車後,樂绫就回去了,心裡祈禱她能一路平安出宮,入睡時看到夏霁那空蕩蕩的床鋪,心中還有一絲傷感。
不料今日一早,她看見夏霁躺在床上,心裡又驚又喜。
夏霁對自己檢查一番,并無異樣,她竟然還沒死,昨日沈淮序那副樣子,又不像有意作弄她。
樂绫将她抱了個滿懷:“還好你沒事,”她把樂绫拉到一旁,悄聲問,“昨日你去哪了?為何又回來了?”
夏霁努努嘴,欲哭無淚,欲說無言。
莫說溜出宮,沒當時死在郊外就很不易了。
樂绫幫她理理的衣服,知她不能言語,也不多問:“好啦,平安回來就好,我們認識這麼久,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樂绫。”她手指沾水,一筆一劃寫下自己名字。
“我識字不多,會寫的也沒幾個。你叫什麼名字呢?也寫下來告訴我吧”樂绫笑眼彎彎,蹲在地上等夏霁落筆。
夏霁用手沾了沾水,猶豫間,水珠順着她的手滴落在地,她不知夏霁這兩字在北齊如何寫。
最後隻得在地上畫了個叉。
樂绫眼中全是疼惜,撫摸着她的頭,拿起帕子,輕擦着她的手:“沒關系,名字嘛,也不重要,人無事就好。”
她從被子下拿出裝着藥粉的瓷瓶,面帶羞澀:“之前多虧殿下賜藥,否則我這一命可能就沒了,我是否要尋個機會感謝殿下救命之恩呢?”
夏霁抱住樂绫肩膀,輕輕晃了晃她,快離他遠一些。
夏霁眼中全是擔憂,又指着剛剛在地上畫下的叉,但水漬已幹,她心裡無聲喊道:一定要遠離他,他人面獸心,指不定肚子裡有什麼壞主意。
樂绫不明就裡地看着激動的她。
夏霁索性奪了瓶子,又拿錦帕包好,尋了個不用的匣子放進去。
這藥粉既是救命良藥又是緻命毒藥,她領略過,自當小心為妙。
樂绫見她如此小心在意,還以帕子包好,自怪道:“還是你想的周到,如此放着也不算亵渎了這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