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下城牆,安撫民衆:“大家莫急,城外已加固了防洪牆,并非故意不放大家離開,城中有且末奸細,隻要大家排隊,由衛兵檢查身份無誤便可出城了。”
為首的一名男子上前:“你是何人,你說加固就加固,有本事讓我們出城看看,你們不過是在拖延,妖言惑衆。”
話音未落,夏霁身後的侍衛便出手向他而去,他咋呼着:“大家快看啊,官逼民反了,我不過說了幾句實話,他們便要殺人滅口了,救命啊!”
剛才同他一起的其他兩人趁亂溜了,其他人在他的挑唆下更加激動,上前去攔抓他的侍衛。
侍衛被人團團圍住,一些過激的人拿起石頭砸向夏霁一行:“快放我們走。”
侍衛站在夏霁身前護住她,官兵們不敢貿然和百姓直接動手。
且末奸細和百姓混雜在一起,人群中有人被絆倒在地,瞬間被四周的人潮淹沒,隻能掙紮着發出無人知曉的呼救聲。
夏霁高高舉起手中令牌:“我是大夏昭和公主,大家不要慌,縣令更沒有離開,我們會放大家安全出城。”
霹靂的閃電在她身後炸開,短暫的寂靜後,人群又恢複躁動,天空仿佛被撕開一道口子,傾盆大雨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百姓們隻顧着逃命,對夏霁的話置若罔聞,隻偶聽得一兩句小聲嘀咕:
“你說是便是了。”
“公主怎會跑到如此窮鄉僻壤,不過是拖延罷了。”
縣令聽聞城門暴動,帶着師爺從縣衙裡匆匆趕來。
但已來不及。
侍衛不敢對百姓動手,喬裝成百姓的且末奸細上前一刀捅死兩個守城侍衛,把城門打開,百姓見城門開了口子,相互推搡,争先恐後往前跑,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追趕他們,場面一度失控。越來越多的人湧上前,城門被徹底沖開,人群如決堤的洪水奔湧而出。
夏霁被人流簇擁着趕到一旁,侍衛們護在她周圍。
突然,沖在最前的人驚呼一聲,大步往後跑,話還未來得及說,已被洶湧奔流的河水淹沒,最先沖出城門的人瞬間被河水沖散、淹沒,幾個且末奸細已将防洪牆推翻,接着飛身跑入城内。
剛剛急着出城的人,轉身撒腿往回跑,身後是奔湧而來的河水,如一頭猛獸般,在電閃雷鳴中奔湧,呼喊聲被無情的暴雨吞噬,一個阿婆摔倒在地,夏霁跑上前還未來得及攙扶,她便被水沖走,夏霁伸出的手還懸在空中,她大喊道:“救人。”
她手下侍衛大步跑上前,随着水流去拉水中的人。
防洪牆被推倒的一瞬間蓄積的河水沖倒衆人,但河口尚未決堤,随着水流分散,侍衛和衙役們救下大部分百姓,大家或多或少受了傷,哎喲哎喲地叫着,早已顧不得逃跑。
縣令和師爺正巧趕來,看到這一幕,縣令吩咐部分衙役帶着傷員先去醫館,他在人群中遍尋不到夏霁的身影,問向周圍衙役:“公主呢?”
夏霁站在防洪牆後,擡着沙袋,和衙役們重塑剛剛被推倒的牆,愈來愈多的水湧入,他們人手有限,剛剛壘好的牆,接着便被水沖倒。
一股水流沖着夏霁迎面砸去,河水湧入她的口鼻,她腳下失重,被猝不及防地被沖倒,身子向後倒去,衙役們口中的“公主”與河水一同灌入她耳中,她伸手去抓周圍東西,試圖借力不至被水沖走。
一個有力的手掌貼在她背後,用力一撐,将她扶起,夏霁伸手抱住前方的沙袋,待站穩身子後,用手抹去眼前的水,才認出救她之人正是剛剛急着出城的一個中年婦人,她長得高大,因整日務農,身上一股用不完的力氣,她扶起夏霁,并未多言,隻低着頭幫忙擡沙袋。
看着夏霁嬌小模樣,似是放心不下,她又從身後包袱裡掏出兩個枕頭,遞到她面前:“綁在腿上。”說完還不待夏霁反應,她蹲下身子用繩子給她綁好,低聲道:“公主得罪了。”聲音雖輕,但被夏霁捕捉。
夏霁:“謝謝。”
婦人抿着嘴沖夏霁點點頭。身後縣令安置好傷員匆匆趕來:“公主,此處已不安全,您不能在這了。”
夏霁回望着遠處河水,莫說浔陽,整個長江下遊百姓隻怕都不安全,她問向縣令:“近幾年洩洪防水工程可能抵禦如此大雨?”
浔陽近幾年經兩國争戰,部分城内百姓走了,城内多流動往來之人,多是一些沖突争執,縣令對城中事務都無暇分身,更莫提防洪一事,且長江上遊沿岸有其他小國,他們也無權管顧:“下官記得城外十五裡有一處堤堰,隻是年歲久遠,還不知能否抵禦。”
隻在浔陽城外堆砌防洪牆,雖然能暫時阻擋洪水,但雨勢絲毫未減,雨水早已沒過膝蓋,若上遊決堤,隻怕會牽涉更多。
夏霁:“縣令能否給我些人手,我帶人去城外。”
師爺上前說道:“公主,莫以人力對抗上蒼啊,浔陽城就這些人手,照顧城内傷民已然不夠,能保下浔陽着實不易,城外的堤堰隻怕早已坍塌,事已至此,縱使去了也無法修補,無濟于事啊。”
師爺自有他的考量,夏霁是夏明帝和皇後楊芷最疼愛的小女兒,舉國上下無人不曉,若是她在浔陽出了意外,他們哪怕能躲過天災也躲不過皇威。
天災面前,人各有命。
夏霁見師爺和縣令遲遲未動,不便為難:“那兵分兩路,你們帶着浔陽百姓從城西出城吧,我帶着侍衛去堤堰。”
夏霁身邊除去身體有恙和去尋阿靜的侍衛,能用的人還有十餘名,她帶人上了馬車。
車外傳來一句:“等等!”
剛剛的婦人站在馬車外:“我同你們去,公主這小姑娘都不怕,俺怕啥,一個個糙老爺們還不如一個姑娘有膽色。”
周圍剛才忙着堆沙袋的其他人也站出來:“屬你嘴快,你怎知俺不去。”
衆人紛紛應和,一時竟聚集了二十餘人,既有浔陽城内百姓、也有外地客商、戲班子老闆也在其中.....
縣令帶着十餘名自願留下的衙役,将自己令牌遞給師爺:“我已同周圍其他城鎮報信,但不知他們是否已離開,你帶着城内百姓先走。”
師爺并未猶豫,接過令牌帶着一部分衙役疏散百姓離開。
事不宜遲,夏霁、縣令和衆人盡可能多得帶上沙袋和抗洪裝備,往城外趕去。
及至河邊時,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讓他們雙眼睜大,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