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嗯”了聲,我說:“不好意思,你們的名字我記不住了。”
其中一個抽動嘴角翻了白眼,我又說:“不好意思哦,你們剛才的‘悄悄話’太大聲,我都聽到了。”
我走到兩人跟前,低頭看了眼手裡的包,我拿出打火機重新點了根煙,我把香煙塞到左邊那人手裡,又把皮包捧到她面前,我笑嘻嘻地說:“燒燒看。”
她怔在原地沒動,我等得不耐煩了,抓住她的腕子就要往皮面上怼,我說:“反正是假的嘛,燒燒看,燒燒看嘛。”
她尖叫了一聲推開我,煙頭落到地上。
我看向她旁邊的矮個子,我說:“要不你來?銷毀假貨,為民除害?”
矮個子往後退了兩步,她大聲罵我:“你幹什麼!?你神經病啊!!!”
我向她做了個鬼臉,我吓唬她,說:“神經病打人不犯法哦。”
我還沒玩夠,方玉珩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了。矮個子紅了眼睛,一副馬上就要控訴我的模樣。方玉珩對她倆說:“你們走吧,我不喜歡有人在我的訂婚宴上搬弄是非。”
矮個子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被她同伴推着拉着離開了。
我抽完最後一口煙,也準備繞開方玉珩,離開。
他拉住我,他顫聲說:“對不起,我早就想告訴你,但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
我抽出手,對他笑了下:“開不了口就不開啊,時間到了總會知道,早知道晚知道,一回事,不打緊的。”
方玉珩的眼眶很紅,我不想再多看了,我大步往前走着。
他在我身後說:“是幹媽的意思!幹媽跟我爸說,彤彤是個好女孩。我......我真的......休甯......我沒辦法......”
我越走越快,大廳裡到處燈光璀璨,好像藏不住任何心思。我像照妖鏡前面現了原形的女妖怪,渾身不得自在。
我在花園、在大廳,在二樓,無頭蒼蠅似的地奔走着,我想要找到一個容身之處、藏身之處,我要躲進去,我要誰都看不見我、誰都找不到我。
我在花園角落找到了這樣一處房間。
門把手是松動的,裡面黑壓壓一片,隐約能看到桌椅輪廓。我把門鎖起來,我靠着門蹲下。這裡的隔音很一般,我還能聽到遠處的歡聲和喧鬧。
我摸了摸臉,濕漉漉的,我居然流了眼淚。原本沒覺得有多難過,摸到眼淚時,鼻腔酸了,舌尖也酸了,倒是實打實感受到了委屈。
我趴在膝蓋上哭,嚎啕大哭,我的眼淚落到鉑金包上,我覺得太滑稽了,他媽的一切都太滑稽了,從我媽,到方玉珩,到彤彤,到今天長廊裡那兩個無名無姓的小醜,再到我自己。
從小到大,都有很多人愛說我閑話。
小學那會兒我乖,我安靜,我聽爸媽的話要當淑女,不管那些言論多麼刺耳,我都左耳進右耳出,我會對那些人笑。分明是他們說話難聽,卻像我做錯了事情一樣,我拼盡全力讨好他們。
鋼琴老師那件事後,或許我當真是從樓梯上掉下去摔壞了腦袋,我徹底變得不一樣了。我走到了另一個極端:誰罵我兩句,我就還他兩巴掌,誰給我兩巴掌,我就跟他拼命。
我抱着膝蓋抽搐,越哭越生氣,越哭越生氣,渾身上下有勁兒沒處使,我把手裡的包砸了出去,砸得很用力,裡面的東西天女散花落了一地,它仿佛是彈了一下,發出了兩聲不太一樣的響動。
然後我就聽到有人淺淺“嘶”了一聲,緊接着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我本來想裝沒聽見的。”
我愣住了,我的哭聲戛然而止,隻剩肩膀、胸口還在抽動。
我看到一個黑影立起來,走到門邊,走到我身邊。“啪”的一聲響,屋子裡瞬間亮了,我看到嚴靳低頭看我,他額頭上有個猙獰的口子,正往下流血。
我傻眼了,我不知道應該先逃跑還是先解釋。我又擡起眼睛,用朦胧的視線看他,偷看他,他額頭上的傷口刺到了我的眼睛。
“哭夠了?”他蹲下身問我。
我吸了吸鼻子,傻不愣登地點了頭。
嚴靳幫我把散落一地的東西收回包裡,他拉着我的手站起來,往外走,我跟着他,在寒風中穿過了一片梅林,又躲過了無數雙熟悉的眼睛。
他把我帶到車上,梅花的香味也附着在衣服上,頭發上,被我們帶到了車裡來。
我抽出紙巾擦眼淚、擤鼻涕,然後我反應過來:“去醫院對吧?你喝酒了嗎?我來開車。”
嚴靳用手帕按住傷口,他搖了搖頭:“砸得也真夠準的。”
那天晚上,嚴靳的額頭縫了四針。醫生問我,怎麼傷的,是不是跟你打架,是不是家庭暴力,我說沒有啊、冤枉啊,可能是被包砸到了,也可能是被包裡随便什麼東西砸到了。
“随便什麼東西......”醫生擡頭狠狠白了我一眼。我覺得他多半是想罵我,但看我雙眼通紅,仿佛已知悔改,就沒再多說。
從醫院出來,我跟着嚴靳回了他家,我感覺自己很有義務陪他一晚。
我跟嚴靳在沙發上幹坐着,我倆很少有這麼尴尬的時刻,無奈之下,我開始閱讀從醫院拿回來的藥品說明書。度秒如年地過了幾分鐘,我聽到門鈴響了,彈簧似的站起來,我說:“我去開。”
開門之前我掃了眼可視門鈴,門外站着個女人,年輕漂亮的女人,我又灰溜溜回到客廳,我說:“還是你去開吧......”
嚴靳有些疑惑地站起來:“你這麼積極,我還以為是你的外賣到了。”
我眨了眨眼睛沒說話,等他走到玄關處,我蹑手蹑腳地走到一面白牆後面,躲了起來。
我聽到門開了,年輕女人跟他打招呼,喊他嚴律,又關心他的額頭怎麼了,然後就是一些窸窸窣窣的響動,最後女人說:“那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嚴靳把我從白牆後面捉了回去,他說來者是他秘書,臨時來找他簽字。
我半信半疑地說:“是嗎?”我問他,“我是不是妨礙了你的好事?”
他挑起一邊眉毛,估計是扯到傷口,他下意識皺了眉頭,他問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和身邊每個女人都有點關系?”
我說:“我不知道啊,但不管有沒有,都跟我關系不大吧。”
我一個“吧”字還沒說圓,嚴靳就把我扛在了肩膀上。突如其來的撞擊讓我四肢縮緊,痛感還未消散,我又被他丢上了床。